“我以后再也不吃红糖糍粑了。”
辜莫卿打着哈哈,顶着一张烧红了的脸瞄过去两眼。
陆巳云已经回到自己的凳子上了,也不去看她,胡乱应了一声又点点头。
锅上飘着腾腾热气,辜莫卿还有点被糍粑烫后的心理阴影,夹起一块爆汁牛丸放自己碗里,晾了老半天才敢下嘴。
鲜美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她一脸满足。比起这个,陆巳云更关心她的嘴能不能坚持到吃完这顿火锅。
事实证明还是他小瞧辜莫卿,就算嘴上被烫起了泡,她也把这顿火锅吃的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不过他也高估了她的食量,最后一盘千层毛肚说什么也吃不下了,大半被她强夹进他的碗里。
吃完饭两个人往门口收银台走,陆巳云径直想去结账,人刚走两步就被辜莫卿扯着衣摆给拽走了。
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东道主”。
陆巳云:“逃单?”
辜莫卿一脸严肃:“嗯!”
还没走出东道主的店面范围,陆巳云转身就要回去结账,被辜莫卿死死拽住:“没有,没有,没逃单。”
一个脑瓜崩弹到她脑袋上,辜莫卿吃痛松开手:“我妈妈在这有会员,每次吃饭都直接扣会员卡的钱,而且苏阿姨会给我们打六折,六折呢!”
“不早说。”陆巳云睨她一眼,“现在回家?”
“再逛逛吧,消消食。”
走出万荣大厦,天空还是飘着蒙蒙的细雨,天色早就暗下来了,街道的路灯明晃晃的亮着,小摊小贩撑起超大遮阳伞避雨,浸湿的街道来往行人不绝,打着小伞每一步都走的又慢又小心。
“还逛吗?”两个人站在屋檐下,陆巳云低头看她。
“逛。”她踮起脚,把他后背的帽子盖在他头上,然后又把自己的帽子拉上。
陆巳云觉得她今天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不然也没这闲心下雨天逛街。
路过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可移动小摊车,辜莫卿停下脚来细细欣赏。
大多是毛线编织品,还有一些陶瓷小玩意。
她站在小摊车前,从左边看到右边,挑起一个白色毛线编织的星星眼小猫,脖子上还套了一根粉绳可以挂在包上。
“这个怎么样?”她举到陆巳云面前,笑着问他。
“你今天心情很好?”
答非所问。
辜莫卿捏着白色小猫没放,又去看别的,“本来看完那个电影有点没缓过来的,结果吃完饭就开心起来了,果然美食是治愈精神世界的良药啊。”
第三排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和她手里那只同款的黑色小猫,脖子上的是蓝色挂绳。她拿起来,两只一起举到陆巳云眼前晃:“好不好看?”
“好看。”
得到肯定的回复,辜莫卿把两只小猫挂件一起给了老板:“就这两个吧,麻烦帮我分两个袋子装起来。”
“好嘞,三十块钱哈妹妹。这两个小猫是昨天刚织出来的新品呢,别的地方可找不到同款,还是你有眼光。”
“真的啊,那我很幸运哇。这些都是您自己做的吗?”
“当然了,全是我手工编织的,不过那些陶瓷挂件是进的货。”
“那也很厉害了。”
两个人一来一往聊了几句,等老板把两个小袋子递给辜莫卿,她拿到后往袋子里瞄了一眼,随后拿起一个塞进陆巳云的衣服口袋里:“黑色那个给你。”
他也不打开看看,把袋子口袋深处推了一点,反应平平地说:“谢谢。”
这会儿的雨细的跟绣花针似的,丝毫不影响逛街散步。白炽灯的光打在黑夜里,淅淅沥沥的雨夜被镀上神圣的静谧。
晚上风大,呼啸着刮过身旁,辜莫卿搂紧了衣服。这条路快走到头了,小玩意们都看的差不多了,除了刚开始买的两只小猫挂件就再也没有看见合她心意的了。
她今天衣服穿少了,走一路过来觉着有些冷:“等出了这个路口就回家吧,没什么想逛的了。”
“行。”陆巳云走在旁边低头看她一眼,默默接上一句,“没看天气预报衣服穿少了吧?”
“老干部。”辜莫卿嘀咕他。
往前走,老远就听见小孩的哭闹声。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位妇人蹲在一个铺地上的小摊前,她面前的小孩正嚎啕大哭。
“好了小宝,妈妈给你买,这个蓝色的喜不喜欢啊?”
小孩的哭声这才止住。
离那对母子还有五六米,陆巳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辜莫卿扭头:“怎么了?”
陆巳云没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对母子。
辜莫卿又重新观察起那对母子,如果要把他们和陆巳云联想在一起,那她唯一的记忆就是开学前的那次看电影。
她印象不深,没记请对方的长相。但当下的情况来看,估计就是陆巳云喊妈妈的那人了,以及,可能是他弟弟的小孩。
女人很快给了钱,把那个蓝色的会发光的小球放进小男孩手里,虽然离了几米但还是能听见她温和的语气:“我们回家了好不好啊小宝?”
小男孩重重地点头,女人都扯出一张纸巾给他擦了鼻涕眼泪,随后站起身牵着他的手往前面的路口走了。
沉默的看完这短短两分钟的场面,辜莫卿心里情绪有点莫名低落,她迟疑地开口:“你还好吗?”
“嗯,没事。”
语气很淡,说没事她肯定是不信的。
但想起陆巳云不太想说他家里的事,辜莫卿就没想着接着问下去了。
“那是我妈妈。”
没想到他会自己提及,她抬头诧异地望向他。
陆巳云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苦笑。
辜莫卿觉得这个笑容很难看,真的很难看,一点也不像他。
“她再婚了,然后就没再管我了。”
顿时觉得这个笑容更扎眼了。
她蹙着眉,抬手把食指指尖抵在他的唇角,把笑容给他拉下来,一板一眼地说:“不准笑了,难看。”
陆巳云有片刻呆滞。
“瞎说。”他伸出一根食指,抵着她的额头,“我最好看了。”
这人,真的很臭屁。
辜莫卿把手放下,不管他了,径直走到原先母子站的小摊前,蹲下身,指着那个废牛奶纸箱里装的发光刺猬毛毛球,语气有些豪横:“老板,这框球球我都要了。”
摊主是位面容憨厚的老大叔,听她说完这话后马上展开笑颜,动作极为利落地把装小球的纸箱端起来。
陆巳云慢两脚走过去,把蹲地上的人拉起来:“干嘛呢你。”
“给你买。”她语气很坚定,眼睛里有一股执拗。
“都给你。”她又说。
握着她胳膊的手松了。
陆巳云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后视线下移落到了她的嘴唇上,红润润的,上面还有个不明显的小水泡。
没忍住,一只手抬起,捏了捏她的脸:“吃饭的时候也没喝酒啊你。”
大小姐脸上一热,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喝。”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钱多到花不完了?”
风刮的有点大,袭来一股凉意,辜莫卿吸吸鼻子:“我超有钱,别管我怎么花。”
她扭头,问:“多少钱?”
“五块一个,里面少说还有三四十个呢,看姑娘你这么大方我也不数了,就算你三十个,给一百五吧。”
“行。”她动作超快,陆巳云还没来得及把她的手禁锢住她就从口袋里掏了手机扫了贴在摊子旁边的收款码,把自己缩成一个团,麻利地输了金额结了账。
完了以后还把付款成功的页面举起给陆巳云看:“给了我已经给了,不准挠我了。”
“辜莫卿。”陆巳云觉着真的那她没办法。
以为这姑娘是个安静的小绵羊,结果是头小牛。
犟得很。
她从老板那里抱过纸箱子,转头又往陆巳云那递:“拿着啊。”
“你自己买的自己抱。”陆巳云睇她,就是不接。
“快点。”她跺两下脚,胳膊打直了,“我没力气。”
他看她也不像没力气的样子,倒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陆巳云跟她僵了不到一分钟,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接过,自己抱着箱子。
终于搞定陆巳云,辜莫卿扯着他的袖子把人往路口带,准备回家了。
雨点比原先大了点,耳边也多了“唰唰”的声音。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往路口走,身影渐渐消失在落雨的安静街道。
等到两道身影彻底消失,罗宋红才从小摊后布了伞,隔了一米半高的草帘后出来。
卖发光小球的小摊老板见雨下大了开始收拾东西,瞧见自家女儿过来了,难免数落她两句:“你这丫头,来了又跑后面去躲着不干事。要不是你妈妈厂里接了大单子要赶工,爸爸也不会喊你来啊。”
“我说了我不想来的,不就是卖东西吗你自己一个人不也行。”
“有个人帮忙总归是动作快点,唉,你这丫头。”
罗宋红帮着把剩下的东西收拾进大布袋里,目光不自觉地往辜莫卿离开的方向看。
到底是凭什么呢,她过的生活竟是和别人天差地别。
手上抓着的橡皮泥隔着袋子被她捏变形,直到她爸爸催促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把东西全塞进去,然后跟着往伞下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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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从辜莫卿和陆巳云离开时就开始下大,好在他俩没淋多少雨就等到了车。
松城春来多雨,还有倒春寒,这一连几天估计都得降温了。
窗外瓢泼大雨下着,陆巳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就穿了裤子,上身赤裸着,身上还散着未消的热气。没来得及擦头发的毛巾被他挂在脖子上,发梢上滴着水,顺着落到肌肤上。
脱下来的外套还扔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拿起来,准备先把衣服扔洗衣机里再去吹头发。
提起来摸了摸口袋,左边的口袋里是钥匙串,右边的口袋里装着小袋子,里面是辜莫卿送他的小猫挂件。
衣服被他暂时又给放下了,他打开小袋子,拎出里面的小挂件,发现不是黑色的,是白色的小猫,脸颊上还有淡粉的腮红。
他低笑一声,坐到了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手机,整个人有点懒,身子往后仰,半躺在沙发上。捏着那个小猫挂件挑了个角度拍了张照,很快给辜莫卿甩消息过去。
彼时的辜莫卿已经吹完头发躺在床上玩手机了,消息弹出来后很快就点进了对话框。
six:[图片]
six:黑的那只给我?
six:你故意的。
辜莫卿都没细看图片,光看他那两句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乐,有种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好半天才回他:别浪费我花的钱,记得挂书包上。
对面没再回她,她没急着退对话框,顺手点开了那张图片。
白色的毛线小猫被人捏在手里,脸上有淡淡的腮红,脖子上的小粉绳像个小围脖。
陆巳云要是敢挂在书包上别人指不定怎么笑他呢,想想就很有意思。
正乐着,目光倏尔顿住,注意到了小猫挂件外的东西。
辜莫卿耳朵染上绯红,不是,这人拍照就拍照,怎么不穿衣服啊。
那张图片被她飞速划开,不过没到一分钟又被点开了。
她撑着下巴观赏一遍,啧啧,这腹肌还挺不错的。
星期天陆巳云还得去陈记兼职,所以他没想熬夜,吹完头发上床,头沾枕头马上就准备入睡了。
这一天不算折腾,但躺上床后很快就开始犯困,伴着窗外忽大忽小的雨声他安稳地进入梦乡。
半夜手机狂震,把他给吵醒了,惺忪着眼看了眼消息,发现是江逸凡那二百五大晚上不睡觉,又在有几个玩的熟的男生的群里轰炸着招呼人打游戏。
他开了免打扰,没回。但是坐起身来准备去客厅喝口水。
脚刚踩上拖鞋,站起来没走两步就踢到一个东西。纸箱倒了,里面的发光刺猬毛毛球一窝蜂滚出来,受到撞击后在漆黑的房间里亮着五颜六色的光。
陆巳云的睡意淡了点,摸黑按亮房间的灯的开关,把那些小球一一捡起,重新装进纸箱里。
走到客厅喝了口水他又回房间,关了灯,房间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人躺回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枕头上淌上一块小小的湿润。
不是难过也不是感动,只是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心里没设防线,看见那些小玩意心里挺复杂的,像是很多情绪突然杂糅在一起,然后翻涌着。
就好像这么多年伪装的云淡风轻到了今天才找到一个宣泄口。
他不觉得迟,反而更释怀了。
有一个前几个小时没注意到的念头在脑海里变深刻了,那就是
——他今天,好像被辜莫卿安慰到了。
虽然她什么好听的话也没说,可她给他包了所有的发光小玩意。
所以大小姐不仅很有钱又有素质,还心地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