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狼似虎眼神死死盯着跪下下面的大儿子,等着他的回答。
只见秦祚僵硬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手指下意识抠住了衣摆,看得出来他在强行忍住了,但手臂还是控制不是在轻微颤抖。
他缓慢而克制地抬起头,声音沙哑,眼眶泛红,“表妹走了,娶谁又有什么区别?”
随即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他又补充道,“张大人的千金,自然是极好的,儿臣听父皇的。”
说是听皇帝的,最后六个字他却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皇帝见此,深深叹了口气,对这个儿子再没怀疑。
秦祚对师南絮的感情,他最清楚,以前觉得他没出息,不堪大用,追着一个大臣的女儿十几年也不见求得人家真心。
今日看来可以放心了,起码杜绝了秦祚和师南絮合伙蒙蔽皇帝的可能。
欺君可是死罪。
皇帝:“如果……”他想说如果师南絮没死呢?但秦祚这模样一看就是还没放下,说出来,他肯定不会同意娶张春云的女儿。
他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啊,什么都好,就是一身的脾气不像他,反而有些像师白书,闹腾起来也是够呛的。
闹腾皇帝当然不怕,但皇帝现在老了,很多事情就喜欢你好我好大家好,也不愿意折腾了。
秦祚见皇帝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便轻声唤,“父皇?”
“哦,”皇帝回神,“朕听闻张春云的女儿恰好在通州,通州和宛城相邻,朕下个旨意给张春云,让他女儿到宛城跟我们汇合,一起上船。”
“届时,你们相处相处,等回京就办婚礼。”
秦祚暗地里松了口气,他赌对了,父皇肯定知道表妹还活着,故意试探他。
倘若被发现他也知道师南絮还活着,他不一定有事,师南絮必定活不成。
皇帝:“嗯?”
秦祚回神,勉强扯出笑容,“……也不用这么着急。”
皇帝冷哼,“急?太子大婚一应事什礼部都准备好多少年了?哪个太子22了还没有太子妃的!没有太子妃就算了,府里侧妃没有,妾也没有!”
说到这个,皇帝就恼火,秦祚当年为了师南絮放下狂言非卿不娶,他想下旨给他们赐婚吧,师白书进宫哭诉请他收回成命,这就算了,最憨的是秦祚听闻师南絮不愿,竟也跑来说他要凭真心娶到师南絮!
当时皇帝就大怒,他的儿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个臣女来挑三拣四了?
最后皇后也跑来说情,说他们年轻人的婚事就应该让年轻人做主,晚几年也不怕,总好过以后追悔莫及。
这话简直就是在皇帝心上插刀,帝后年轻时是自由恋爱的,甚至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还不是有了皇贵妃,乃至后面的各路妃子。
皇帝本就对皇后心有愧,自然无有不应。
谁知这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了。
后来的秦安上行下效,直说大哥都没成亲他也不急,一直拖到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皇帝一想起来这事,就恼火!
秦祚低下头,默默承受皇帝的怒火。
皇帝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朕给你们接触的时间你以为是为了你?那是为了给张春云的女儿适应的时间!”
秦祚只能低头应是。
见他乖巧应了,皇帝怒气渐消,他沉默了会儿,语重心长地开口了。
“祚儿,你为兄为子都没有问题,而且值得让所有人骄傲。但你是未来的储君,为君者,要以大是大非、天下为己任。”
“切记儿女情长!”
皇帝最后这句话,直到秦祚回到自己的车驾,还一身冷汗。
好在最后安全无虞。
秦祚头痛地叹了口气,“父皇选谁不好,选张碧珊,那个女人可怕得紧。”
还好还没下旨赐婚,现在问题就是怎么让自然而然地退了婚事。
他急躁地走来走去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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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皇帝会这么突然就抛弃二皇子选秦祚了?”
瞿游磕着瓜子,问正在荡秋千的人。
此刻他正坐在新建好的凉亭边。
师南絮在秋千上悠哉悠哉,“因为他碰了陛下的逆鳞。”
瞿游诧异,“他不是还没当上太子吗?不过就算当上太子了也不敢碰皇帝逆鳞的吧。”
师南絮轻笑,“因为我下饵了。”
瞿游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很奇怪吗?”师南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以前就说过,我也许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她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瞿游意识到此刻的她很认真,便收起了玩笑,“……你在乎自己在我眼中的样子?”
师南絮没忍住勾唇,“是不在意,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瞿游:“怎么说?”
她想了想,说:“嗯……比如说,如果你接受不了真正的我,我会悲伤和遗憾,但不会改,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说来说去,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瞿游面无表情地问。
她望起了天空,轻声说,“死了会下地狱的人。”
瞿游哼笑出声,“真巧,我死后肯定成不了佛。”
师南絮抿唇。
瞿游:“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多少你觉得很坏的事,但我瞿游从来不是善人,我杀过的人我也不敢说他们个个死有余辜。”
“不要低估我对你的爱。”
这一句话,他说得格外认真。
“可以吵架,可以闹,可以翻脸,但不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意识到他可能有些生气的师南絮乖巧点头,“好的。”
瞿游摸摸她脑袋,“好了,说回刚才的话题,二皇子犯了什么蠢?”
师南絮荡起了秋千,瞿游顺手就给她推起来。
她说:“我多年前救过一个文采斐然的书生,原来也是一个极聪明的少年人,按正常轨迹长大后,想必也是京城有名的人才,将来在朝堂上定有他一席之位。”
瞿游:“……”
他一把将人拉过来,凑近盯着她眼睛,“不是,这怎么走了一个秦祚,又来一个书生?!”
师南絮瞪眼,“这是重点吗?到底听不听?”
瞿游又把她推出去,表示要听,但表情还是不忿的。
师南絮:“我资助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安葬了自己家人,也提供了先生继续教他,条件是为我所用。”
“安葬了家人的当晚,他第一件事是跟我说,他要改名,从此叫罗思礼。”
“罗思礼?!”瞿游吃惊,他是江湖人都听说过罗思礼的大名啊!
“那不是寒门第一才子吗?连中三元,被皇帝亲封的状元,刚上任就连做好几桩大案,在民间声望可高,连我都知道。”
师南絮点头,“对,是他。”
瞿游震惊三观了都,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跑偏了,“你确定他不是你养的小哈?我会打死他的。”
师南絮:“滚。”
瞿游撇嘴。
师南絮:“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啊,李烨臣也不能说。罗思礼这件事只有我和我爹知道,我哥都不知道,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她手指狠狠一指,警告他,“若是走漏消息,我跟你没完。”
瞿游顿时心花怒放,“这点分寸我还能没有?知道老子媳妇是做大事的,我就做你坚实的后盾。”
他自师南絮背后抱着她,两人脸贴着脸,亲密无间。
师南絮哼笑,“看你表现了。”
瞿游长腿一跨,整个人也坐到了秋千上,把师南絮拥在怀里,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师南絮大长腿快1米7的人都显得小鸟依人了,“你作甚?!”
瞿游老赖似的,“陪你荡秋千啊,你想荡多高都行。”
说着他腿一使力,秋千飞速抛起来,高到两人坐着,师南絮都能看到墙外了!
师南絮发出一声尖叫。
师八瞬间跃出,等看到尖叫后那两人都笑得没心没肺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退回去了。
师南絮和瞿游一脸问号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师八,“???”
师八:“……”我有100个亲切的问候想送给你们。
他啧一声瞬间消失。
“他刚刚是啧我们了?这什么态度?辞退他。”瞿游怂恿道。
“别闹,”师南絮脸红的拍他,要赶他走,
瞿游赶紧把人抱回来,转移话题,“好好好,二皇子犯蠢的事还没讲完呢,你继续说。”
师南絮无奈,“你每次都打岔,到底想不想听的?”
瞿游:“当然想啊,快说说!”
师南絮叹气,“……太子被关禁闭后,二皇子一直拉拢朝臣,却不知这是陛下最忌惮的事,他以为陛下给他铺路,是默认了他的太子之位,实则差远了。”
“于是,我便趁机把罗思礼安插进去,他本就一直费心拉拢罗思礼,罗思礼得到我的意思后再开始摇摆不定,再同意,便取得他们的信任了。”
“之后的事,就好说了。”
瞿游沉吟片刻,“那这样不也是两败俱伤吗?这也只是赔上一个罗思礼,二皇子可不一定会出事。”
“皇帝老儿肯定偏心自己儿子的。”
“是啊,陛下肯定会偏心,甚至不予追究也有可能。”师南絮莞尔,笑得眉眼弯弯,“可是,如果事情闹得全天下皆知了呢?”
她笑得瞿游都渗得慌,“那时候陛下就该知道什么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了。”
瞿游直接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