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了解我的过去?那条束胸带?还有我的家庭?”竹君哀怨的目光,闪现出童年的清晰记忆。
美玲用力点点头,她,太想解开闺蜜的那些心灵秘锁了。
竹君拉着美玲一起坐下,将自己的记忆之门打开。那些看到的、听到的事儿,一件件清晰地呈现在美玲的面前……
1907年3月18日,正逢农历二月初二。啼声娇嫩的赵竹君,出生于贵州省兴义府贞丰县一个大家族里的一个小家庭。
贞丰,原名“珉谷”。从布依族“绵谷”音译而来。意思是布依先民的古代集镇。
秦代时期,属于夜郎属地。汉代时属于牂牁、同亭两郡;唐代属于明州。明朝时期,属于广西泗城府西隆州安隆长官司地。
1727年,即清代雍正五年,设置永丰州。州府在长坝,属于南笼府。建土城及东、南、西三座城门,分别叫做长春门、宣化门、金华门。
1729年,州府移到珉球,改建为石城。修了名称相同的三座城门。
嘉庆年间,因镇压了南笼起义,皇帝向永丰州赐了一块“忠贞丰茂”的牌匾。有人取了匾中“贞丰”二字,将永丰州改称为贞丰州。仍隶属于由南笼府改名而来的兴义府。
位于贵州西南部的贞丰,虽离省府贵阳较远,却是有名的商贸码头。号称“小贵阳”的贞丰,一年四季,都弥漫着一股低调而奢华的味道。
它的奢华,起源于一个商贸渡口:白层渡口。
白层渡口,位于贞丰县城东面20公里北盘江畔。渡口两岸斑竹茂密,榕树成林,间杂着油桐、芭蕉、甘蔗林,附近则坐落着布依族的村寨
白层渡口,北盘江上的一个码头,是北上安顺、贵阳,南下广西、广东的水路要道。桂粤船商将所运百货由此处转运进贵州,又从此处将贵州土特产品转运往两广。日长日落,满耳都是商船的拉纤号子,马帮的喝叱铜铃声。
被称为“黔桂锁钥”的白层渡口,设有一个厘金局。
清代的厘金制度,起源于1853年。最初是临时性筹款,用以解决镇压太平天国的军费。后来变成商业税收制度,成为清政府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厘金分为活厘(行厘)和板厘(坐厘)两种。前者是对行商征收通过税,后者是对坐贾征收交易税。
厘金的税率最初为“百分之一”,即为“一厘”,因此得名为厘金。厘金又称厘捐或厘金税。但税率后来逐渐提高,有些地方甚至达到5%。
1869年,人流物流巨大的白层渡口,被政府批设为官渡。设立了厘金局,对过往客商收取通过税。
因为白层渡口,贞丰的区位经济价值凸显。它的行政级别,也由普遍的“县”,拔高为“府”。
白层渡口,不但有南下两广的水上走廊,还有北上湖南、湖北的水陆两条商贸路线。因此,贞丰城中,有很多两广客商,也有很多湖客商。
白层渡口的繁忙,成就了贞丰城内的一座建筑——两广会馆。
两广会馆,由广东、广西客商共同出资修建。远涉驻足于贞丰的两广客商们,在此落脚,共商共议商贸之道。环境优美,气度不凡。既是商贸流的场所,也是文化交流的平台。
但贞丰城里的两湖文化,比两广文化更有群众基础。
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在贵州剿灭南明小朝廷后,要求军队就地屯军。同时,他还搞了个“调北填南”。即从中原、湖广、江南等省,迁移大量人口进入贵州,与屯军一起聚族而居。贞丰这一带,就来了不少从湖南、湖北调来的民众。
两湖客商和两湖移民,成就了贞丰城内的另一座建筑——两湖会馆。
两湖会馆,原为“寿佛寺”,初建于乾隆年间。后来,为了同乡之间有一个“促膝谈心”和“聚金集地”的场所,在贞丰的湘鄂商旅人士便共同出资,重修了寿佛寺,并更名为两湖会馆。两湖会馆占地600余平方米,是两广会馆的两倍。
贞丰商贸的繁荣,也滋养了本地家族,成就了赫赫有名的贞丰四大家族。
谭氏——家族标签:“谭家的汉子”。谭家以文武双全、仪表堂堂而闻名当地;位居四大家族之首。
饶氏——家族标签:“饶家的才子”。显然,饶家是书香门弟,学富五斗,才华横溢。
孙氏——家族标签:“孙家的银子”。显然,孙家是商贸大家,现金流排第一位。
赵氏——家族标签:“赵家的谷子”。显然,赵家是本地第一大地主,地广谷多。
四大家族,都有各自的家族聚居之地。其中,谭家大院和赵家大院,最为宽阔气派。
竹君的家,属于“谷子”多多的赵氏家族。但她的家,没能住进赵家大院。作为家族中衰落式微了的一支,她的家,偏安于城南一角,只是几间陈旧老房子。
竹君关于赵家大院的最早记忆,是院子里的赵老太爷。每天清晨马草上市,他就会从大院出来,手里端着个精美的茶壶,脚上穿着双白毛软底布鞋。一边缓步而行,一边轻吟诗句。那些诗句,她还记得有:“青青河边草,迷离思远道”。
竹君的父亲,名叫赵仲成。生于1885年,从小就私塾苦读诗书。但考了一辈子,却连个“秀才”也没拿下。好在竹君爷爷,传给他二十来亩田地。不过,他读书时间过多,不擅长农活。好在,他娶了个擅长农活的好媳妇。
竹君的母亲,名叫傅雅贞。她与丈夫同年,娘家是贞丰小户家庭。不过,家庭经济还过得去。她从小在家中,学习认了字,读过几本书。
竹君的大哥,叫赵子渊。生于1901年,比她大六岁。父亲把科举入仕的未遂之梦,全部寄托在锤子身上,一心要培养他学好四书五经。
竹君的亲伯父,叫赵孟炯,生于1878年;她有个亲大姑,叫赵桂芳,生于1873年。还有个二姑,叫赵菊香,生于1881年。
在竹君四、五岁的标签记忆中,父亲是一张严肃少笑容的脸;大哥是一只喜欢轻拍她肩背的手。
母亲呢,则是一对大大的、暖暖的、香香的、甜甜的胸凸。
竹君出生时,身体很瘦弱。母亲让她吃奶,几乎吃到两岁。稍大一些了,还赖着母亲带着睡。因此,母亲的胸凸,是她的最深记忆。
再长大一些后,家乡的一处非常奇特的风景,强化了她对母亲那对胸凸的记忆。
1912年,随风自由成长的竹君,满5岁了。
春节期间,她见到大姑家的18岁表姐:饶蕙兰。大年初五,饶表姐就来给舅舅和舅妈拜年了。
吃完中饭,表姐拉起竹君的手说:“来,我教你写字。”
“写什么字啊?”竹君十分兴奋。
“先学写你的名字:赵、竹、君。”表姐拿起一只毛笔。
还没有摸过笔的竹君,竟然很快就能拿稳笔。表姐下午要走的时候,她已能把“竹”字和“君”字,歪歪扭扭地画出来了。不过,“赵”字笔划太多,老是画不好。
“下次来你家,我再教你写,写好多好多字。”表姐笑盈盈地对小表妹说。
临走前,饶蕙兰特意对舅舅和舅妈说:“竹君很聪明,有学习天赋呢。你们一定要让她去读书啊!”
赵仲丘和傅雅贞连声说道:“要得!要得!一定让她向你学习,成为和你一样的大才女。”
但是,表姐蕙兰走出她的家门后,就再也没来进来过。竹君偶尔念叨要表姐教她写字时,母亲总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1914年2月26日,农历二月初二。竹君满7岁了。
清早起了床,竹君就拿着母亲给她煮的几个鸡蛋,去找好伙伴孟婉仪。
婉仪与竹君同生于1902年。她父亲叫孟广安,母亲叫韦茹莲。两家的房子是挨着的,俩人很小就玩在一起了。
婉仪是个民族混血儿:父亲是汉族,母亲是布依族。母亲的名字很有民族特色:布依语中,“茹”是染色,“莲”是镰刀。
婉仪见好朋友来了,十分开心地将她迎进屋里。韦妈妈端来些瓜子水果,让女儿招待竹君。婉仪和竹君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开心玩耍。
不一会儿,韦妈妈对婉仪说:“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竹君抬头问道:“婉仪要和你去哪里?”
韦妈妈笑着说道:“我们要和婉仪去她外婆家。等她回来后,再去找你玩耍。”
玩得正开心的两个小伙伴,脸上都是十分失望的样子。
婉仪向妈妈请求道:“能不能带竹君和我们一起去?今天她的生日,我一天都想和她在一起。”
韦妈妈笑道:“带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一是要她自己愿意;二要她爸爸妈妈同意呢!”
“我愿意去!我想和你们一起去!”竹君一下子站起来,紧紧拉着韦妈妈的手。
“你还得去和你爸妈说,看他们同意不同意。”韦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
话音还没落,竹君就和婉仪手拉着手,奔回她的家中。
“妈妈,爸爸呢?”竹君四处没看到父亲,向母亲发问道。
“你二姑上月生了个小表弟,今天请吃满月酒。你爸爸一早就出了门,去兴义你二姑家吃酒。你找他做什么?”
“我想和婉仪去她外婆家玩。可以吗?”竹君拉着婉仪的手,眼睛里充满期待。
傅淑贞听了女儿的话,露出一脸惊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