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潮湿的心事会开花 > 湿地里的秘密
    初夏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而温暖地涂抹在郊外湿地的芦苇丛上。温静低头核对采风清单,铅笔在纸页上轻轻勾画:"睡莲、蜻蜓、水波纹……"

    沈旭尧走在她前方两步,卡其色工装裤的裤脚卷到小腿肚,露出线条分明的脚踝。他忽然蹲下身,手指拨开一丛菖蒲:"来看。"

    温静凑过去,看见浅水洼里蜷缩着一只透明的小虾,阳光穿透它的身体,在内脏位置投下粉色的光晕。

    "沼虾幼虫。"沈旭尧的指尖悬在水面上一厘米处,没有触碰,"它们长大后会变成深青色,像你上周描写的那个守护池塘的玻璃精灵。"

    温静呼吸一滞。她三天前刚在草稿里写下这个设定,甚至还没发给编辑部。

    "你怎么总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脱口而出。

    沈旭尧站起身,芦苇的阴影横亘在他鼻梁上,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更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水花声打断。

    "小心——"

    温静的帆布鞋踩到湿滑的苔藓,整个人向后仰去。冰凉的湖水瞬间漫过腰际,她慌乱中抓住一截枯枝,却听见"咔嚓"断裂声。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箍住她的腰。沈旭尧跳进水里,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像碎钻般迸散。他的衬衫立刻湿透,布料黏在肩胛骨上,勾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

    "能站起来吗?"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薄荷糖的气息。

    温静低头,看见自己的裙摆像水母一样漂在水面上,而沈旭尧的左手正死死攥着一丛芦苇,右手仍稳稳托着她的后背。某种温热的东西从相贴的皮肤蔓延到胸口,比六月的阳光更灼人。

    当他们浑身滴水地爬上栈桥时,温静突然笑出声。沈旭尧的头发耷拉在额前,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只落汤的鹰。

    "笑什么?"他拧着衣角,水流在木板地上积成小洼。

    "你跳下来的样子,"温静拧着自己滴水的发梢,"像极了《池塘守卫战》里那个不会游泳却去救人的稻草人。"

    沈旭尧的动作顿住了。那是她五年前发表的冷门短篇,刊登在一本早已停刊的儿童杂志上。

    "我家在附近。"他忽然转身走向停车场,湿透的鞋踩出一串脚印,"需要换衣服。"

    沈旭尧的工作室藏在湿地边缘的老式公寓顶层。推开门那刻,温静倒抽一口气——整面东墙都是标本架,上百个玻璃罐里漂浮着蒲公英、银杏叶和风干的绣球花。西墙钉满素描,她认出其中几幅正是自己早期作品的场景还原。

    "这些是……"

    "素材库。"沈旭尧递来毛巾和叠好的亚麻连衣裙,领口有她常用的忍冬花香皂味道,"浴室在左边。"

    当温静换好衣服出来时,发现沈旭尧正对着窗外的湿地画速写。他的侧脸被夕照镀上金边,铅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画出她刚才落水时扬起的发丝和水珠的抛物线。

    "你为什么会有女装?"温静忍不住问。

    沈旭尧的笔尖停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我姐偶尔来住。"

    他放下素描本,从标本架取下一个密封盒。盒里是用树脂封存的三色堇,花瓣上凝着人造露珠,底下压着泛黄的剪报——正是温静七年前获得新人奖的报道。

    "其实我们见过。"他忽然说,"在你第一本书的签售会上。"

    记忆像被撬开的贝壳。温静隐约想起那年冬天,有个戴口罩的高个子读者递来一本被雨水打湿的书,内页全是铅笔写的批注。她当时忙着应付下一位读者,甚至没看清他的眼睛。

    "那些批注……"

    "现在都在绘本企划案里。"沈旭尧合上盒子,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要看看吗?"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门铃声。张美娜尖细的嗓音穿透门板:"沈总监!林总让我送湿地许可证来——"

    温静僵住了。这位营销部同事向来爱搬弄是非,若被她看见自己穿着陌生衣服出现在男同事家……

    沈旭尧却径直拉开通往天台的小门。风铃声中,他往温静手里塞了本皮面笔记:"从消防梯走,第三棵白桦树后有公交站。"

    他的拇指在她虎口短暂地按了一下,像某种无言的承诺。

    温静逃也似地冲下楼梯时,听见张美娜拔高的惊呼:"沈总监怎么全身湿透了?该不会是和谁——"

    "掉水里了。"沈旭尧的声音冷静得像块冰,"您还有事?"

    晚霞把公交站牌染成橘红色时,温静翻开那本笔记。扉页上粘着她当年签售会的门票存根,而最新一页写着:《四季绘本·夏》分镜草图——穿蓝裙子的姑娘站在芦苇荡里,脚下水波荡漾,远处有个撑黑伞的背影。

    画框角落标注着小字:

    "但愿这次,能让你先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