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潮湿的心事会开花 > 暴雨停格帧
    山区的云絮像浸饱了墨汁的棉团,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线。温静调整着相机焦距,镜头里沈旭尧正踮脚摘取崖壁上的野蔷薇,冲锋衣下摆沾满苍耳,像只固执的刺猬。

    "这张适合《夏夜舞会》的扉页。"她将显示屏转向他,"逆光下的花瓣是半透明的。"

    沈旭尧凑近查看时,松木混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忽然伸手点住某处阴影:"这里缺只萤火虫。"

    温静怔住。昨夜她刚在民宿修改文稿,特意删掉了关于萤火虫的描写——总觉得太过梦幻。此刻那些被删除的字句却在沈旭尧的指尖复活,仿佛他透过相机窥见了她废弃的灵感。

    闷雷碾过山谷时,他们正在溪边采集鹅卵石纹样。豆大的雨点猝然砸下,在岩石上迸裂成无数水晶碎片。

    "往山洞跑!"沈旭尧拽起她就往高处冲。温静的发绳不知何时脱落,湿发黏在颈间,像缠绕的黑缎。

    山洞里弥漫着潮湿的苔藓味,沈旭尧用手机照亮岩壁,光束扫过处惊起几只蓝翅蝴蝶。温静忽然发现洞顶垂落着细密的根须,在光影中宛如倒生的雨帘。

    "是榕树的气根。"沈旭尧脱下外套拧水,"这座山原本有棵千年神木,二十年前被雷劈断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父亲是林业局的。"他顿了顿,"曾经是。"

    洞外雨幕如瀑,温静抱着膝盖看沈旭尧生火。他腕上的青金石手链随动作晃动,偶尔撞出细碎的响。火苗蹿起时,她看清他锁骨下方有道浅褐色疤痕,形状像片银杏叶。

    "这是......"

    "十五岁那年翻墙去美院附中蹭课摔的。"他往火堆里添枯枝,"家里希望我读医科。"

    温静想起父亲病逝的那个雨夜。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心电图刺耳的警报,还有母亲攥着她手时颤抖的力度。

    "后来呢?"

    "我把解剖图册全画成了植物图谱。"火光照亮他嘴角的梨涡,"被揍得三天下不了床。"

    他们同时笑出声,回声在岩洞里层层叠叠。沈旭尧变魔术般从背包取出保温杯,倒出两杯姜茶。温静捧着杯子,看他用炭笔在岩壁上勾画:暴雨、山洞、发丝滴水的姑娘,还有火堆旁虚构的萤火虫群。

    "其实你该留着那个比喻。"他突然说,"萤火虫不是假的,只是需要等雨停。"

    村民举着油灯找来时已近午夜。暴雨冲垮了唯一的下山路,老村长搓着手道歉:"只能委屈两位在仓库将就一晚。"

    废弃粮仓里堆着陈年麦秸,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沈旭尧的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温静蜷缩在睡袋里,数着他整理画稿的沙沙声。

    "你听过''''雨纺娘''''的传说吗?"他忽然开口,"山里人说暴雨是纺车女神在织云锦,每根雨丝都是经纬线。"

    "那闪电就是她失手扯断的线头。"温静接口道。

    沈旭尧翻动画纸的手停在半空。这个补充正是他十年前发表在校刊上的童话结尾,而那本泛黄的刊物此刻正锁在他工作室最底层的抽屉里。

    后半夜气温骤降,温静在朦胧中感觉有温暖源靠近。沈旭尧将冲锋衣盖在她身上,自己靠着麦秸堆画速写。晨光微熹时她睁开眼,看见他睡颜沉静,素描本滑落在膝头,最新一页画着:穿睡袋的姑娘睫毛上停着蝴蝶,窗外雨丝如竖琴琴弦。

    返程大巴上,温静发现背包侧袋多了个松果。鳞片间塞着折叠的纸星星,展开是沈旭尧的字迹:"暴雨会过去,萤火虫会升起。"

    当晚她修改《夏夜舞会》到凌晨,推开窗时发现楼下路灯旁站着熟悉的身影。沈旭尧仰头望着她的窗口,手中荧光棒在夜色里划出流星的轨迹。

    温静抓起外套冲下楼,却在最后三级台阶停住脚步——路灯下聚集着真正的萤火虫,像从他指尖溢出的星光。

    "后山有个湿地保护区。"他背在身后的手露出玻璃罐,"跟村民借的。"

    萤火虫落在温静发间时,她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沈旭尧的拇指擦过她眼下青影:"文案通过了,睡吧。"

    次日清晨,温静在办公桌上发现精装画册。翻开《夏夜舞会》章节,所有被删除的萤火虫都复活在插画里,而她压在键盘下的废稿上多行批注:"有些光注定要在黑暗里生长,就像..."

    后半句被咖啡渍晕染,但温静知道,昨夜有颗星星曾栖息在她的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