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旗并没有理会蒋山僵硬而讨好的笑容,只是转身回到贺琨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毕恭毕敬道:“贺先生实在太低调了,师承仟华设计院李永和教授,年仅24便以笔名‘山影’活跃拿下多个业内奖项,这次我方安排不周,还请您见谅。”
孙旗字字清晰,落地有声,一是向贺琨道歉,二是将贺琨的背景以及专业能力点明,以示众人。
效果十分明显,刚才怂恿蒋山的,冒头发言的那几个人脸色变得古怪,红的红,青的青,边往后退边缩着脖子,巴不得完全埋进地里去。
蒋山听着贺琨一连串的来头砸进耳膜,话都说不出来,更是不敢走,贴着裤缝的手抖个不停。
众人投向贺琨的视线变得微妙,夹杂着羡慕和畏惧。
一番闹剧就此结束,夕阳穿过层叠交织的树干,光影斑驳,安和恬静。
孙旗依旧挂着老道的笑容,挑不出什么错处,赵贤则是低眉垂肩地竖在一旁,两个人皆是一副态度好得不得了的模样。
贺琨不语,面上没有明显的情绪。
他和纪明冉同居一事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从未遮遮掩掩,尽管不在首都,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有所耳闻,说是人尽皆知也无妨。
孙旗先前恭恭敬敬地将他请来,事情却办得一般,说到底还是纪柏达的派系,包括赵贤。
现在嘛,无非是觉得他站在纪明冉这边罢了。
只是他承诺老师,也答应了纪柏达会做好青芜涯的事,不想违心。
而这个你压我一头,我高你一丈的游戏,上辈子贺琨玩得够够的,这辈子,他没有什么远大追求,只想好好谈恋爱过日子。
所以说,无聊至极,蒋山已经得到处置,贺琨懒得多说一个字。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纪明冉打个电话,应该半个小时后就能到,却没想听见了肃山的声音。
“怎么都围在这里?孙旗。”
肃山的声音很好辨认,基本一个调子,平稳冷漠,极具穿透力。
纪明冉肯定也来了,贺琨眸光一亮,只觉得林间草木味过于浓重沉闷,也变得清香宜人起来。
思及此处,腰间忽地搭上一只温凉的手掌,宽厚有力,正正把在后腰中央。
熟悉的味道袭上鼻息,颈间微痒,纪明冉已经低头在他耳畔轻道:“等你许久,贺二好大的架子。”
言词皆是责怪之意,却被念得无比轻柔。
四周都是人,饶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贺琨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非常享受纪明冉的亲昵,他还是狠心拉开距离,一副正经人做派。
“站好,回去再说。”
纪明冉思忖几秒后再次靠近,似乎眼里只倒映着贺琨的身影,漆黑无波:“遵命。”
无人察觉处,林间镜头微闪,两位暧昧无间的互动瞬息被完整框进照片之中。
纪明冉旁若无人,孙旗心中冷汗直落,竟把这尊大佛也给招来了,贺先生处事风格直白,面上不与计较,那必定不会下阴招。
可纪小先生就不同了,“笑面佛”,面上和善罢了。
“纪小先生,那个助理多次对贺先生出言不逊,屡教不改,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置。”孙旗低着头汇报,眼神往蒋山的方向微微瞥去,彻底将这个小卒揪出来背锅。
纪明冉默许下,肃山闻言便利落地朝蒋山走去。
“是吗?”纪明冉目光沉静,扬起温和地笑容,幅度不大。
孙旗盯着地面,缓缓闭上双眼,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不用看都知道纪小先生什么表情。
比起如何赢得纪柏达青睐,现在他更担心如何在纪明冉手中逃过一劫。
“是是是,蒋山必须开除,”孙旗朝着贺琨深深鞠躬,再次道歉,“实在对不起,贺先生。”
纪明冉上前,在孙旗身侧沉冷道:“这是纪氏的项目,不是你孙家的,还是说你觉得纪氏就剩纪柏达一人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两人听清。
最后一个字落进孙旗耳中,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浑身冷汗粘腻至极,他觉得如果持枪合法,那今天交代在这里也不奇怪。
贺琨眉头直皱,不知为何竟觉得面前的纪明冉很陌生很危险,甚至阴郁残暴,他摇摇头,似乎想要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去。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饿了。”贺琨抬手搭上纪明冉的肩头,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纪明冉反应很快,察觉到贺琨情绪低落,便不再搭理他人,自然而然地接过贺琨的背包:“走吧,吃饭。”
贺琨朝临时围划的停车区域走去,纪明冉跟随在半步之后,两道身影在夕阳下交叠重合,互相蚕食。
—
贺琨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他习惯性地拨弄着碗中的食物,反复抬起也没完整吃下一口。
纪明冉再次给贺琨夹菜时,却已经无处可放,只好收回筷子:“怎么了?”
“你变了,你不一样了,你是该不一样,但是你以前不这样。”
健康的恋爱,应该就事论事,但是贺琨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对了,他已经单方面认定,他和纪明冉在谈恋爱。
“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贺琨恶狠狠地咀嚼着口中的牛肉,本来就是,他是重生的,除非纪明冉也是重生的,不然讲不清楚。
纪明冉想了想:“蒋山惹你不开心?”
“不是。”贺琨倒犯不上为此人不开心。
“孙旗吗?”
“不是。”那更不是,一个为利益奔走的两面派罢了。
“肃山已经派人去办理蒋山的辞退手续了。”
“嗯,嗯?”贺琨抬头看向纪明冉,连忙吞下嘴里的肉,“不要辞退他,转岗就行了。”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纪明冉使用了百试百灵的招数。
带着木质香的啄吻从贺琨锋利的眉骨一点点落到唇边,怀中的青年终于乖了,气焰消散,脸颊红得像苹果。
贺琨默念三遍美色误人,然后捧住纪明冉的脸亲了好大一口,但偶尔误次把是没关系的。
“没事没事,只是据我这几天观察,蒋山这人性格极端,逼急了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是纪明冉想听的答案。
他根本不在意什么蒋山什么孙旗,只想知道贺琨为什么觉得他变了,可是怀中人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只是傻呵呵地乐。
纪明冉收起眸中的黯然,缓慢地来回摩挲贺琨的肩头:“……嗯,确实,我们阿琨是大人了……”
“我才比你小三岁,我向来都成熟稳重。”
贺琨想面对面地宣告,却没想这看似轻柔的圈抱极难挣脱,坐起的动作反而惊动纪明冉,下一秒就被卡住腰身,不容拒绝地被拉到了纪明冉腿上。
太超过了。
隔着夏天单薄的裤子,他都能感受到纪明冉腿部鼓起的肌理,贺琨不敢乱动,压低声音低骂:“纪明冉,你疯了!”
“饭都吃不好,小三岁,我看是才三岁。”
纪明冉拿起勺子要喂,勺子按压在柔软的舌面上,除了吞咽,别无他法。
贺琨喝了半小碗羹肴,小腹微涨,无论粉舌如何推拒抵抗,都没有任何作用,直到一碗羹肴全都被贺琨喝进肚子里,才被纪明冉好心放过。
眼眶都红了,呛的,衬衫胸口处湿哒哒的。
“隔间,没人会进来,这次轮到我了。”
纪明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句话,贺琨满头雾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立马反驳:“你还有脸提?再说上次是你,这次应该是我!”
“不对,你轮双数,我轮单数,这次刚好是单数。”
“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纪……唔唔……”
……
贺琨闭着眼睛坐在车上累得不行,纪明冉扶着方向盘,见人要倒时,赶紧拉一把。
别问,问就是——
“别碰我!”贺琨坐正身体,用力地撑开眼睛,推开纪明冉好心帮助的绅士手。
车辆缓缓驶入青平市的顶奢酒店,门童领了钥匙便去泊车,纪明冉扶着贺琨进入大厅。
怎么睡到床上的贺琨已经记不清了,他睡得朦朦胧胧,朝身旁的位置摸索,半晌没有熟悉的温度,整个人陡然清醒。
自两人同居以来,过度的幸福总让他觉得不真实。
房间里只余一盏低饱和的暖灯,借着昏黄的灯光,贺琨找寻纪明冉的身影,正当起身时,听见阳台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有……安排,若…执意……那不合作也罢。”最后几句明显带上愠怒,因而变得清晰。
贺琨披上睡衣朝外走去,夜色浓稠,纪明冉裹着丝绒睡袍依在栏边,指缝间的烟燃着猩红星火,腰腹肌肉结实利落。
两人对视上,纪明冉首先挂断了电话,揉揉眉心:“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只是口渴了,起来喝水。”
“好,我给你去倒,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纪明冉走进房内,从客厅端来一杯温水,直到贺琨示意不需要了,才走到衣柜前换衣。
贺琨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目送纪明冉出门,可直到第二天早上也并未等到纪明冉回来,电话也始终拨不通。
贺琨坐卧不安,直到傍晚堪堪联系上肃山,才得知纪明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首都有急事,连夜去了首都。
肃山最后还说:贺先生,还请先回兰临市,纪先生处理完事情,很快便会回您们同居的公寓。
变故突然,虽然理由正当,却让上头的贺琨清醒了不少。
他和纪明冉之间好像隔着很多谜团,为了保持平静的生活,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谜团。
三日后,贺琨回到兰临市,在夜色掩饰下进入了一家私人会所。
穿过闹嚷的人群,上至顶层,贺琨看着手机里的讯息,踏进了一个安静私密的房间。
房间内的男人闻声抬眸,端起乘了小半琥珀色酒液的雕纹水晶杯,腕骨微转,隔空朝他遥遥一倾,唇角含笑。
“阿琨,许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