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儿？"程钱蹲下身，手指悬在陶夭苍白的脸颊上方又缩了回来。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冷汗黏成几缕，"你不是跟着美院的学生写生去了吗？"
"车上说。"栾景川嗓音沙哑，弯腰时后颈凸起的骨节格外明显。他拍了拍沾着泥土的牛仔裤，小心翼翼地将陶夭打横抱起。陶夭的垂着的脚轻扫过地面枯草，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啧，"他抱着人转向车门方向，抬腿用鞋尖轻轻点了点程钱的小腿肚，"开门。"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程钱咬肌绷紧，几乎能听见后槽牙摩擦的声响。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可当视线落在陶夭苍白的面容上，那对紧蹙的眉头终究还是松动了。他猛地起身，金属车门被拽开的瞬间发出"哐当"巨响。
栾景川弓身探进车内，把陶夭安置在后座，小心翼翼地将陶夭安置在后座。他脱下外套，小心的将带着体温的外套仔细叠成简易的枕头，垫在陶夭脑后。转身的瞬间，一缕夹杂着松节油的清冽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栾景川直起腰身，对程钱欲言又止的表情视若无睹，径直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车门在他身后发出沉闷的闭合声。
程钱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行李箱。摄影包的背带已经断裂，在风中无力地摇晃，像条垂死的蛇。
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泄愤般狠狠踹向轮胎，橡胶发出沉闷的"咚"声。随后粗暴地将行李一股脑塞进后备箱，金属部件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砰！"驾驶座的门被摔得整个车身都晃了晃。程钱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点火时钥匙差点掰断："你最好解释清楚——"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不然老子直接把车开进派出所。"轮胎碾过碎石子，噼啪作响像炸开的炮竹。
血红色的跑车孤独地穿行在漆黑的山间高速上，两侧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车灯的光线被吞噬得只剩下一小团昏黄的光晕。
"卧槽！！！卧槽！！！"程钱突然拍着方向盘大笑，"栾景川，真没看出来啊！你这副三好学生的皮囊底下，居然敢拐带未成年少女！"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刺耳。
栾景川面无表情地讲完前因后果，程钱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靠，吓死老子了，"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刚才差点以为你要找我帮忙毁尸灭迹。"
"那现在怎么办？"程钱转头问道，嘴角突然扬起促狭的笑，"嘿嘿，万一这小丫头醒来要以身相许怎么办？"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栾景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降下车窗。山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带着夜露的凉意。限速60的提示牌在车灯下一闪而过。
他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少年那股热血上头的冲动正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夜风拂过他的刘海，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
程钱瞥见栾景川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唇角，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他挠了挠头，难得正经地开口："要不...我们还是送她去派出所？说不定能帮她找到亲生父母。"
栾景川抬眼看向后视镜，镜中映出陶丫苍白的睡颜。"据说她是被亲人亲手送进山里的，"他的声音很轻，"万一...她不想找呢？"
"啊？"程钱一时语塞，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这...倒也是。"他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A市吧。"栾景川将车窗完全降下，让夜风彻底灌进来，"一切...等她醒了再说。"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迷茫与倔强。
夜色更浓，车内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栾景川靠在座椅上，头微微偏向车窗，已然陷入浅眠。
程钱强撑着眼皮，手指僵硬地握着方向盘。山间高速像一条漆黑的隧道，没有路灯，没有来往车辆，只有无尽的黑暗吞噬着车灯的光亮。在一连打了八个哈欠后，眼泪也模糊了视线，程钱终于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去摸手机，想放首歌提神。
"那个......"
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突然从后座传来。程钱抬眼看向后视镜，只见陶丫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苍白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醒目。她嘴角那抹嫣红微微颤动，似乎正要说话。
"啊！！！鬼啊！！！"
程钱突然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栾景川猛地惊醒，发现车身正在失控地左右摇摆，眼看就要撞上护栏。他立刻扑过去抓住方向盘："程钱！停车！快停车！"
程钱被栾景川这一扑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踩下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终于歪歪斜斜地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栾景川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后座蜷缩成一团的陶丫。女孩单薄的身子在黑暗中微微颤抖，一双受惊的鹿眼正不安地打量着他们。"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放轻声音问道。
陶丫轻轻摇头，细若蚊吟地应道："没、没事......"说话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驾驶座的程钱。
就在这时，程钱像是突然被触动了某根神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大男孩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任凭栾景川怎么安抚都止不住，泪水混着鼻涕在脸上肆意横流，在仪表盘幽蓝的微光下泛着滑稽的亮光。
"再哭我就录视频发学校论坛，"栾景川半真半假地威胁道，"让那些天天追着你跑的学妹们都看看。"
"呜——栾景川你不是人！"程钱哭得更凶了，声音都变了调，"老子这一晚上为你担惊受怕......你居然还威胁我！"
"好好好，我的错。"栾景川无奈地举手投降，"不该威胁我们程大少爷。"
陶丫望着前排鸡飞狗跳的景象：一个哭得惊天动地还不忘骂骂咧咧，一个满脸无奈地敷衍哄劝。方才醒来时的恐惧与迷茫，竟在这荒唐的插曲中烟消云散。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别嚎了，人家小姑娘都在笑话你了。"
程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涨红了脸。"你来开！"他恼羞成怒地摔门下车。皮鞋重重碾过地面的水洼，溅起一片狼狈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