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过后,别墅里弥漫着慵懒的宁静。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栾景川和闻清一前一后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拖鞋底与光滑的大理石台阶接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与此同时,程钱正在二楼客卧里翻找着什么。他拉开抽屉时,塑料滑轮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终于,他从一堆杂物中找出一部红色诺基亚手机,机身上的划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键盘上磨损的按键,突然动作一顿——陶丫会识字吗?会用手机吗?这个念头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客房里,陶丫正在整理要带出门的物品。她轻手轻脚地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牛皮纸封皮边缘已经微微卷曲,但内页却出奇地崭新。她拿起喝剩的半瓶矿泉水,轻巧地走进厨房。水流声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几样简单的物品被她仔细地装进一个干净的服装包装袋里。
当陶丫拎着袋子走到玄关时,程钱已经等在那里,拖鞋不安分地在地板上蹭来蹭去,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程钱,"陶丫轻声开口,"这支笔和笔记本我能用一下吗?"她从袋子里取出笔记本和签字笔缓步走上前。
"你识字?"程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嗯,识字的。"陶丫翻开笔记本内页,纸张发出清脆的"哗啦"声,"你看一下这些还有用吗?"
“都是不用的了,你随便用,”程钱如释重负地笑了,随即递出那部红色手机,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键盘,"要我教你怎么用吗?"
陶丫点点头,程钱便开始认真地演示。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跳动,时不时抬头确认陶丫是否理解。演示结束后,陶丫正要转身,一个声音从楼梯转角传来。
"等一下。"闻清快步走下楼梯,拖鞋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手里拿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地图和一张字条。"这是地图和地址,"她将东西递给陶丫,"要是想回来又找不到路,可以把这个给出租车司机。"
程钱意味深长地看了闻清一眼,转向陶丫时语气温和:"别走太远,注意安全。"
陶丫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和字条。字迹工整有力,地图也很详细。她真诚地说:"闻清、程钱,谢谢你们。"说完,她推开门走出去,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门外,蔷薇花开得正艳。粉白相间的花朵爬满了铁艺大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陶丫站在花影里,眯起眼睛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空。
三楼书房,栾景川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追随着陶丫离去的背影。这时,程钱跟着闻清走了进来。
"这么热的天出门,连顶帽子都不戴,"闻清边走边说,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山里长大的女孩子果然不怕晒。"
程钱想起闻清送下去的东西,目光复杂地看了栾景川一眼。那张字条上的字迹分明是栾景川的,还有地图,也是之前他们一起买的。这样也好,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景川,"闻清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现在可以帮我看看毕业设计了吗?"
栾景川转过身,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他走向书桌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的蔷薇花丛,那里已经没有了陶丫的身影。
陶丫在别墅区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很久。修剪整齐的灌木丛,造型别致的路灯,一栋栋风格各异的独栋别墅,在她眼中都长得差不多。等她终于找到出口时,已经接近正午。
站在别墅区外的十字路口,陶丫有些茫然。双向六车道的马路上车流不息,人行道上行人步履匆匆,每个人都像是有明确的目的地。她攥紧了手中的地图,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烈日当空,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阵阵热浪。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陶丫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奇怪的是,离开了别墅,她反而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她终于能好好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陶丫在烈日下走了一整个上午。这一带是随着大学城兴建而新开发的郊区,道路两旁崭新的商铺和住宅楼林立,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她注意到不少店铺门口都贴着招聘启事——不管什么打算,先找份工作吧,有了工作就能赚钱养活自己,说不定还能解决住宿问题。这样就能早点离开别墅,不再给栾景川他们添麻烦了。
陶丫鼓起勇气逐一询问,可得到的回复总是如出一辙:
"小姑娘,我们这里需要长期工,至少要签一年合同。"
"你有带身份证吗?没有的话我们没法录用。"
"你看起来还没满十八岁吧?我们可不敢用童工。"
走出第七家店铺时,陶丫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正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地面,蒸腾的热浪让眼前的景物都微微扭曲。她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喉咙干得发疼。
转过一个街角,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几棵新栽的香樟树投下稀稀拉拉的阴影,几个石墩围着一个简易的花坛。陶丫几乎是踉跄着走到树下,在一个石墩上坐下。她感觉脸颊火辣辣的,伸手一摸,皮肤已经晒得发烫。
小心翼翼地拧开矿泉水瓶,她倒了一点水在手心,轻轻拍在脸上。清凉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微风吹过时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陶丫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片刻的舒适。
突然,一个中年妇女踉踉跄跄地从街角转过来,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栽倒在陶丫面前。陶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颤,手中的矿泉水瓶差点掉落。
她立刻蹲下身,只见女人面色惨白,嘴唇发紫,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陶丫顾不得多想,迅速将女人扶成平躺姿势。灼热的地面烫得吓人,她连忙将手中的地图和笔记本摊开垫在女人头下。
"婶儿?婶儿能听见我说话吗?"陶丫一边轻声呼唤,一边利落地解开女人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却动作麻利地将矿泉水倒在手心,轻轻拍打在女人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处。清凉的水珠顺着女人苍白的皮肤滑落,却不见任何反应。
陶丫咬紧下唇,用拇指用力掐住女人的人中穴。一下、两下......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混合着焦急的泪水滴在女人的衣襟上。
"咳......"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咳嗽,眼皮轻轻颤动。陶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忙搀扶着女人慢慢坐起,让她靠在树干上。
"来,婶儿,喝点水。"陶丫将所剩不多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女人嘴边,另一只手拿起地图轻轻扇着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女人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叫姐......"女人气若游丝地说着,颤抖的手指紧紧握住矿泉水瓶,“叫什么婶儿,把包给我拿过来”
顺着女人眼神的方向看去,陶丫这才注意到女人的包掉在不远处,连忙捡回来递给她。女人从包里摸出一颗糖含在嘴里,脸色渐渐好转。"我这低血糖的老毛病...今天出门太急,忘记吃早饭了..."
“那就好”陶丫看着似乎已无大碍的女人,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背过身继续用地图扇着风。
"从家里跑出来的?"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女人突然开口问道。
陶丫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发现女人不知何时翻开了她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家店铺的招聘信息。她一把夺回本子,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在找工作?"女人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两盒牛奶,递过来一盒。陶丫没接,身体已经微微前倾,随时准备逃跑。
“看你年纪不大,”女人自顾自地插上吸管,“没有身份,工作不好找吧。”
陶丫的呼吸变得急促。
"别紧张,"女人突然笑了,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听你刚才着急说话时的口音,咱们老家应该离得不远。
陶丫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烫过的卷发用发夹随意别着,妆容被汗水晕开,指甲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红色指甲油。这模样,跟老家那些整日里围着灶台转的女人截然不同。她暗自松了口气,至少能确定对方不认识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出来的?"陶丫警觉地环顾四周。午后的公园空无一人,蝉鸣声在树梢间此起彼伏。她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女人将空牛奶盒捏得咯吱作响,苦笑道:"山里出来的女人,哪有自己出来找工作的?不都是跟着男人出来的。"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没有身份证,谁敢用?就算找到活干,挣的钱最后也都攥在男人手里。"
女人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草屑。临走时又回头看了眼陶丫,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有地方住吗?"她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陶丫警惕地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有联系电话吗?"女人又问。
陶丫犹豫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不错,还算有点心眼儿。"她从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别随便在外面找工作,小心遇到拐子,再给你卖回山里去。"
她将纸条塞进陶丫手里:"不怕我骗你的话,明天一早来这个地方,带你去赚点零花钱。"说完便转身离去,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陶丫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地址。午后的阳光将纸面照得发亮,字迹边缘晕开淡淡的墨痕。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空无一人的公园,凭空出现的女人,还有这番莫名其妙的对话。
一阵热风吹过,树影在她脚下晃动。陶丫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幻觉。远处传来几声自行车的铃响,更显得此刻的寂静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