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纪梵嗤笑道。
“是的。”
纪梵:“真不好意思,我没打算原谅。”
不管视频对面的男人是什么脸色,纪梵也没有那种要尊重长辈的美德,直截了当地道:“艾市长,刚刚你儿子才跟我见过了。他的态度比你好的多。”
“不过你们真不愧是亲父子,连道歉也没有一点诚意。”
艾庆译放在身旁的拳头攥紧,还是极有风度地说:“我不是说了条件任你开吗?多少钱我都给得起。怎么能算没诚意呢?”
纪梵的眼睛里满是戏谑:“钱就是诚意?”
他一只手支住脸,说:“如果我现在录视频或者录音了,艾市长以为自己还能坐多久位置?”
艾庆译不停地被纪梵下面子,所有的话都被纪梵呛回来,自己良久以来被捧着的自尊此刻受到了挑战,他“咚”地一声重重捶了一拳桌子,一字一句说:“小同学,你搞清楚了。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如果你不配合,那我会做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艾庆译的脸此刻非常恐怖,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头顶,立体的五官下是扭曲的表情:“所以我给你提的条件都是为你着想,你仔细想想,同意了对你什么坏处也没有,是不是?”
纪梵:“哦。所以我今天这是不答应也得答应,我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利,是吗?”
艾庆译不语,只是一味微笑。
“如果向我道歉是这样的态度,那我什么条件也不会同意。恰恰反你所愿,我一定还会,再一次,曝光你儿子。”
“说不定还有今天的事情。”
纪梵毫不畏惧地回应对面的艾庆译,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胆量,能有这样的魄力和一个久在高位的老狐狸谈话。
艾庆译:“那我也一定会让你后悔。”
“纪梵同学,我听说你姐姐的大学还是挺在乎在校学生的名誉的,女孩子嘛,有一点负面绯闻对以后嫁人来讲,不太好。”
艾庆译搬出的戏码竟然和之前艾诚一模一样,都是用纪凌来威胁他。
纪梵挑起一抹冷嘲:果然是父子俩,逼人的手段都一样。
而这正好踩中了纪梵的痛点,他最厌恶的就是拿家人来威胁,这也恰恰说明他们已经失去了别的手段,只能选择这一个永远躲不开的方法。
“艾市长。”
“我一直记得一句话,站的越高摔的越惨。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哪怕是住在大院最里面的人家,回家也要检查十遍有没有可疑的情况。”
纪梵:“你给了我把柄,你觉得我会不会狗急跳墙呢?”
艾庆译彻底失去了那副运筹帷幄的嘴脸,他重新审视了屏幕对面的这个男生。他第一次开始反思,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怒火蔓延,艾庆译说出了平生最没有涵养的话:“小同学。是不是我该联系你们爸妈,才能把你教好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艾先生,我记得尊老后面还有爱幼吧?你做到爱幼了再来和我谈尊老的问题。”
纪梵完美地回呛了艾庆译,在挂断前说出最后一句极具杀伤力的话:“不如先回大学选修一下语言艺术,免得被人惯久了不知道怎么沟通。”
艾庆译被这话呛得怔愣了片刻,等待他回过神时,眼前的屏幕已经一片漆黑。
他呆滞了一会儿,无言地站起身,横起手臂把办公桌上所有摆件哗啦哗啦地扫倒了一大片。
铺着厚地毯的办公室一片狼藉,艾庆译大步下楼,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了九一六院门口。
夏金蓓站在艾诚的病床边,冷漠地看着失魂落魄的他。
“他现在过的怎么样?”艾诚还是盯着早已暗下去的屏幕。
“我不想告诉你。”夏金蓓靠在白墙上,双手环胸,单人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艾诚神经反射般地挑了挑眉。
在他出事的当天,所有的长辈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们身边。夏金蓓和张嘉文因为是漩涡外,没有太多的束缚。
而夏金蓓今天会在九一六院,艾诚的身边。正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本人要求的。
艾诚家里非常疼爱他,在艾庆译第一时间得知事情原委时,所有人拼了命拦在父子俩中间,阻止了艾庆译暴怒的殴打。
但艾诚归根到底还是艾庆译的儿子,他想要对亲儿子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于是也就成了现在这么落魄的局面。
“夏金蓓。我知道你还有嘉文和纪梵是有联系的,我也知道你们绝对是给他帮了忙。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他的情况,不可能再对他怎么样,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你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吗?”艾诚平淡地道。
夏金蓓磨了磨牙,碍于交情,只能说:“他离开杭城了,在农村。你刚和他见面,自己感觉不出来他的状态吗?”
艾诚刚要回她的话,病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
两个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只见艾庆译满身寒气地走进了病房。
他阴沉着脸走到了艾诚身边,把一个东西丢到了他床上。随即艾庆译连眼神也没有分给夏金蓓,就对着她说:“出去。”
夏金蓓对于这么恶劣的态度非常不满,站着没动。
只不过艾庆译没空去计较她,他微微仰起头:“我和你喜欢的那个人打过电话了。”
艾诚伸手要去拿的动作立刻停滞。
“艾诚,我对你非常、非常失望。我这段时间看了非常多的资料,有关于市面上出现同性恋的所有病例教材我都研究过。
今天我看他的态度,让我确定了一个想法:你是脑电波和神经出了问题。”
夏金蓓在一边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是个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教养的人,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不知道顺着台阶下的意思,真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喜欢上一个社会败类。”
艾诚脸颊动了动,隐在浓密黑发下的眼睛无法被看清。
艾庆译高高在上地道:“这东西,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条退路。
我把这个东西的选择权交给你。”
“我只做了这一个备份,你只要把它传输进云端。程序立刻启动,你的所有信息都会被删除,但是都会被替换成那个人和他家人的所有隐私信息。
我也特地找人帮忙做了一些增加大家对他们的好奇心的功能,只要你愿意去这么做,你马上就能出院,我可以把这件事揭过不谈,当作一切没发生过。”
艾庆译:“你有五分钟的思考时间。时间到了你还不做的话,我会帮你。”
艾诚的反应很僵硬,他一直保持着这么一个直坐在床上的姿势。
夏金蓓的余光瞄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盘算着怎么夺下来这个小的跟纽扣一样的东西。
而艾诚只是停了一分钟,随即握紧了手心。
艾庆译也同样紧紧盯着他的举动。
艾诚抬起头,看上去想要说话。
夏金蓓咬紧了牙,手指动了动。
而就在这下一秒,艾诚劈手夺了床头柜上的水,闪电般把这东西给扔进了水里。小的如同芯片一样的圆状物体缓缓地沉入水中,艾诚一不做二不休,立即把玻璃水杯“啪”地摔碎在地上。
病房地面上满是水渍,玻璃碎片和芯片碎片和水混杂在一起,已经完全报废。
这样的行动太快了,夏金蓓的脑海里还在慢回放,艾庆译则是“腾”地一声扬起了手臂!
“啪!”
狠辣的一巴掌狠狠地打过艾诚的侧脸,用力之大让他的脸立刻高高耸起红肿的皮肉,泛红的皮肤逐渐发紫。
“艾诚!!!”艾庆译失态地怒吼,完全不顾及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也失去了风度。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叛逆?你觉得你很了不起?你觉得你很深情是吗?!”
艾庆译逼近自己儿子面前,似乎想要活活掐死这个让他失望至极的人:“你以为他对你有几分真心?嗯?老子是你爸!!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会对你好的人!你敢这么跟我作对?!”
“我告诉你,艾诚我今天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没有别的手段了,你老子我还不至于没有后手!
我给了你自由的机会,是你他妈自己放弃的!!”
艾诚的手在抖,他缓缓道:“我不可能会再害他。”
“哦?哦?你以为你是情圣啊?!你他妈要是早就知道,你觉得你会被我整到这个地步吗?嗯?!我的好儿子!!”
艾庆译叉着腰,一脚踢翻了病房的绿植。
“艾诚。”他平息了一会儿情绪,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艾诚,“你觉得你对于他而言,排的上几号?”
“你被我断了这么久的联系,想来是不知道的。”
“比你更喜欢他的人比比皆是,你就是那个纪梵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蠢狗,这么做你只能感动自己,你以为他会高看你几分?”
艾庆译阴邪地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你们一个接一个地前仆后继。但是我就告诉你,你那个非繁哥,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你住进精神病院之前,好好珍惜我和你说话的机会。”
……
林非繁的处境比艾诚和夏影都差,只能住在一间画室里。连一张床或者厕所也没有。
画室非常大,也非常空旷。林家并不是一个艺术家族,偶尔会凸显一下情调,买一些画展的画回来挂着。
这些画回到国内就只有吃灰的份,林非繁刚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得了鼻炎。不停地打喷嚏和咳嗽。
这间画室里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尽头那副未来得及公布在众人面前的,有着纪梵和林非繁的二人肖像画。
林非繁的头发长了,也长出了一些胡茬。不过这些并不影响他的脸,反倒添了几分颓废。
他每天如同朝圣一样,一点点地细致描摹过那道坐着的无比美丽的人影,疯狂地靠近满是颜料的纸面。
画室的窗户被暗红色的窗帘完全遮挡住,由此打过来的光是如此旖旎,如同恶魔之眼的漩涡。
林非繁膝行到那副画面前,流苏地毯上散落了一路衣服。
画中的纪梵如此真实,林非繁感觉自己的一百万花的非常值当。他已经快被内心满盈到如同要火山喷发的情绪折磨疯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要见纪梵一面。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林非繁的手指滑过那永远红艳的嘴唇,丙烯颜料完全干燥,质地让他流连忘返。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抽离了身体,他见到纪梵打开了画室的门,踩着高跟靴,整个人如同西欧骑士一般来到了林非繁面前。
他是真的很美。林非繁痴痴地看纪梵那冰冷的脸。
门外似乎是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雪地,寒冷让林非繁不住地哆嗦,嘴唇似乎也发紫。
但纪梵用身上的披风盖住了他。
林非繁极致冰冷的身体似乎逐渐温暖起来,带着纪梵身上清冽香味的披风让他无法自拔。而让他惊喜到几乎要跳起来的是,纪梵竟然摸了他的脸。
从眼睛开始,冰凉的身体被如火的温度点燃,冰块逐渐融化成水。林非繁干裂的嘴唇尝到了第一滴水。
大开的画室门“轰”地一声被外力关上,林非繁找回了疲软的身体,有力的手臂从温水里捞起了一个人。
他翻起身,头顶红色的光逐渐变紫。
他的眼底里,是纪梵那清晰的眉眼。
“我好想你……”
你终于来救要死在火里的我了吗?
你会救我的。
因为,你是我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