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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茉莉花

    第二天清晨,刘韵锦被电话铃声惊醒。来电显示是妹妹刘韵绣。

    “姐,你这几天怎么样?”妹妹的声音压得很低,“昨天小姨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

    刘韵锦这才想起手机里那条未读信息。她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上,晨风带着露水的凉意。

    “挺好的,有在吃药了。”她对着电话说,“昨天……叶挽和我聊了很久,她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姐夫知道吗?”

    “别告诉他。”刘韵锦攥紧窗帘,“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的。”

    “可医生说你的抑郁……”

    “我会好的。”刘韵锦看见叶挽的房门开了,急忙压低声音,“先挂了。”

    叶挽揉着眼睛走出来,头发乱得像鸟窝:“妈,谁这么早打电话?”

    “是你阿姨,问我们中秋回不回去。”刘韵锦转移话题,“你眼睛怎么肿了?”

    叶挽摸了摸眼皮,突然笑了:“突然有了一些灵感,写曲写到半夜了。”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她脸上,年轻的面容像朵沾露的向日葵。

    刘韵锦伸手想摸女儿的脸,却在半空停住了。她想起二十多年前,她也是在这个厨房,发现自己怀了叶挽。那时候阳光也是这样,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叶新程是三天后才知道妻子抑郁的事。刘韵绣终究没忍住,在他独自加班时打来了电话。

    “姐夫,我姐她……”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她有重度抑郁。”

    叶新程站在办公室的窗边,肩膀的线条僵硬如铁,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她从来没说过……”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想起上周半夜回家,看见妻子站在阳台上的背影,单薄得像张纸,“我以为她只是累了……”

    挂掉电话后,叶新程打开手机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上个月家庭聚餐时拍的,刘韵锦站在最边上,笑容像是画上去的。他往前翻,翻到二十年前的照片——年轻的刘韵锦穿着红裙子,在画板前回头对他笑,裙摆像朵绽放的玫瑰。

    那天晚上,叶新程破天荒地九点就回家了。他看见刘韵锦在缝纫机前改叶活的裤子,台灯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刘韵锦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吃过了吗?”

    叶新程站在玄关没动。他突然发现妻子眼角的皱纹比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多得多,而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他刻上去的。

    “韵锦。”他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道歉吗?承诺吗?这些词在他喉咙里打了结。

    刘韵锦笑了笑:“冰箱里有排骨汤,我给你热一热。”

    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叶新程想起他们刚结婚时,刘韵锦总爱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收起画具,收起那些色彩斑斓的裙子,最后连笑容都收起来了。

    他走到书房,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本积灰的相册。第一页贴着刘韵锦年轻时画的素描,右下角写着“给新程,希望你喜欢”。

    周末下起了雨。叶活难得没出门,窝在沙发上剪视频。叶挽抱着吉他坐在飘窗上,指尖拨弄着不成调的旋律。

    刘韵锦端着果盘走过来,听见叶活突然说:“姐,你上次那首《茉莉》,能再唱一遍吗?”

    叶挽的手指停在琴弦上:“怎么突然想听这个?”

    “就……突然想听了。”叶活挠挠头,“妈也喜欢茉莉花对吧?”

    刘韵锦站在走廊阴影里,心跳突然加快了。叶挽的《茉莉》是她大四时突发奇想的作品,歌词里写着“妈妈种的茉莉开了,她说香味能留住夏天”。

    琴弦振动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叶挽的嗓音比平时柔软:“……你喜欢把花瓣夹进书页,说这样春天就不会走远……”

    刘韵锦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她想起叶挽五岁那年,她们一起在阳台种的那盆茉莉。后来她忘记浇水,花枯死了,叶挽哭得像是失去了整个夏天。

    果盘里的苹果切片开始氧化,边缘泛起淡淡的褐色。刘韵锦低头看着,突然想起自己就像这些苹果——表面完好,内里却在悄悄腐烂。

    “妈?”叶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您怎么站在这里?”

    刘韵锦把果盘递过去:“你们俩吃点水果。”她的声音有点抖,“这首歌……很好听。”

    叶挽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给她看涂鸦时的模样:“真的吗?我还以为您不喜欢……”

    雨点敲打着窗户,像是无数细小的敲门声。刘韵锦突然很想抱抱女儿,就像叶挽小时候每次做噩梦后那样。但她只是摸了摸果盘边缘,说:“苹果要氧化了,快拿去跟你弟吃吧。”

    叶挽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妈,下周美术馆有展览,我们一起去好吗?”她的掌心有练琴留下的薄茧,“我记得上次说您以前……很喜欢画画。”

    刘韵锦怔住了。她没想到叶挽放心上了,她甚至都不确定丈夫是否还记得。雨声忽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叶挽笑了,眼角的弧度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刘韵锦突然觉得,那些被她深埋的、以为早已死去的部分,或许还活着——活在她的孩子身上,活在那些她以为没人记得的细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