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伪装成不经意的模样,发出一句类似于“空调温度好像有点高”之类的感慨,自然而然脱下这件该死的黑色短袄。
盯着空调黯淡的显示面板望了两秒,我的设想不出意外完全落空。
为了节省本就不多的积蓄,十分钟前,我关掉了客厅空调。
冬夜的风寒凉萧瑟,透过微敞的平开窗刮进来,我的黑色短袄犹如万里长城,每一块布料拼接得如此严丝合缝,沿着我的身躯层层垒砌,完美抵御住外界的一切入侵。
穿着这件袄,我感受不到一丝寒冷,浑身上下很暖,只有心拔凉拔凉,跌到了谷底。
我家的猫没吃到猫条,围着我的腿来回打转,蹭来蹭去,不满地喵喵叫。
陆予笑着提醒:“它好像有点饿了。”
陆予终究还是太体面了,我家那头猪展现出的状态可不止有点饿,喵喵叫的频率之急促,根本不像是一只稳如泰山的十三斤巨型肥猫能够发出来的。
我蹲下.身喂猫,讲了个冷笑话:“每次它叫成这样,我都以为我虐待了它好多年。”
刚讲完我就后悔了,回家吧孩子回家吧,这并不好笑。
陆予很捧场,新月般的眉眼微微弯起,配合着我笑了一声。那声音让我听不出一丝作伪,像用玉敲薄薄的冰,清凌凌漾开,特好听。
她如果不笑,我顶多为冷场尴尬一两秒。
现在她笑了,我脑供血不足,头重脚轻,脸上躁得慌。
幸好我的胃总能在关键时刻拯救我。一阵雪花啤酒味的呕吐欲蔓延至喉头,我尽量微笑,对陆予说了句失陪,随后疾步奔入洗手间,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呕吐物从胃部翻涌到口腔,这滋味很酸爽。
我埋头作呕,边吐边后悔,晚上真不该点那盘花甲和烧茄子,不然我现在吐出来的应该只有青瓜。
陆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珂,你还好吗?”
我觉得沈珂可能不太好。
口鼻里灌满辛辣的酒精气,我的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保持作呕的姿势,不断呕吐,呕到几近厌倦。
咳嗽了一阵,眼角被逼出几滴生理性眼泪,温热液体滑过脸颊,我忙着刷牙漱口,抽不出空去擦。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吐完之后,我终于逮住机会,顺理成章脱下了这件黑色短袄。
摆脱了这件袄对我施加的诅咒,我整个人如释重负,就连拉开厕所门的动作,都洋溢着一股与我本人风格极其不相符的轻快从容。
看见陆予,我笑了笑,刚呕过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在虚弱中透出一丝拘谨的热情:“抱歉,晚上吃得有点杂,又吐了会儿,让你久等了。”
陆予没说话,盯着我的脸,神情里似有惊讶。
我的脑袋被警钟敲响,下意识抬手摸脸,几滴眼泪黏在指尖,被灯光照得很亮,明晃晃的。
这画面令我的瞳孔地震,大脑悬浮滞空,围绕地球作三百六十度旋转。
我,我不是……我没有,没有哭……
这是生理性眼泪……不是心理上的……
怎样才能把这两段内心独白措辞成完整句式?我反正是想不出来。
天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