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萧玦睡的很好,醒来时正躺在祝焰的怀里。

    她枕着祝焰胳膊,像只小猫似的缩在祝焰怀里,祝焰用腿夹着她的腿,将她完完全全包裹住。

    两人完全相拥而眠,严丝合缝。

    萧玦能清楚地感知到祝焰起伏的呼吸,怦然的心跳,还有抵在她小腹上的热量。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睡姿,睡得安稳,不再横爬竖卧地满床睡。

    萧玦笑了,她微微一动,祝焰就醒了,睡眼朦胧地望着她,眼神迷茫地询问她要做什么。

    “王上,你放开我,臣妾要去梳洗更衣。”

    祝焰没作声,听话地放开她,翻了个身,脸朝下地趴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看着她。

    “王上,你不起吗?”

    祝焰深吸一口气,掩饰着自己晨起强烈的欲望,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地把脸埋进被里。

    萧玦耸了耸肩,她越过祝焰下床,到旁边秋月和娜兰的旃帐,梳洗用饭过后,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

    她穿着宝蓝色衣袍,上身是流光月锦白上衣,领口用金丝线绣着波浪花纹。

    秋月的手很巧,会梳各种发型,怕王后这次再去骑马弄乱发型,特地为她编了鞭子,用银饰簪住牢靠得很,怎么甩发丝也不会乱。

    见祝焰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也不知道在里面忙什么,萧玦不敢打扰,跑到外面吹风。

    她住的旃帐是只提供王室使用,有侍卫把守,安全得很。

    风吹得人思绪都轻飘飘的,萧玦望着晴朗的天,不自觉地想到父王。

    作为父王的女儿,没见到父王最后一面,心生无力惆怅。

    萧玦余光瞥见旃帐后,有黑影一闪而过,她好奇地跑过去一看,是只小黑狗,顿时眼前一亮。

    这狗长得精瘦,一点都不怕生,撞进萧玦的怀里,蹭着她的手。

    “看样子他很喜欢王后。”

    萧玦抬起头,发现是赫澜拓,他很有分寸地站在边界线外,不敢越界,行礼道:“参见王后。”

    “免礼。”萧玦抱起小黑狗,摸着它的头,走到赫澜拓面前,“这是你的狗?”

    “回王后,是。”赫澜拓没什么表情,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萧玦点点头,把狗还给赫澜拓,好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赫澜拓地低垂着眼眸,看着怀里的狗,低声回道:“诺力。”

    “诺力?这是北陵语吗?是什么意思?”

    赫澜拓像雕塑般立在那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自由。”

    萧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木讷的赫澜拓,点头说:“好名字。”

    “王后!”

    身后有人叫她,萧玦听得出是祝焰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真是祝焰,朝她阔步走来。

    赫澜拓立马行礼,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参见王上。”

    祝焰皱眉地打量着赫澜拓,拉着萧玦的手,把她护在身后:“世子是不是走错路了?”

    赫澜拓行礼道:“王上赎罪,臣这便离开。”

    说完,赫澜拓抱着狗,一点都没有留恋,转身离去。

    萧玦看着赫澜拓的背影,心里想着赫澜音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子,怎么有个这么呆板无趣的哥哥?

    不过想来,她和王兄曾经也大致如此,王兄永远都是沉静内敛,就连玩蹴鞠投壶也十分谨慎,要犹豫很久有把握了才会出手。

    不像她无论做什么事,永远都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在冲在王兄面前。

    如今她不得不收敛,沉静。

    但总有人横冲直撞地在她前面,比如…

    萧玦抬眼看向祝焰宽阔的后背,原地注视着赫澜拓的背影很久,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转身凝眉看着她:“王后,人都走远了,你看什么呢?”

    他背后像长了眼睛,清晰地感知萧玦的目光,纳闷这赫澜拓也没他英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萧玦反应过来,饶有兴致地盯着祝焰双眼,“看狗。”

    祝焰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萧玦,狗有他好看吗?不对,他为什么要跟狗比。

    祝焰追着萧玦。

    “王后,王后,你喜欢狗吗?本王弄只狗给你玩玩啊。”

    谢春宴的最后一日,举行放纸鸢祈福仪式,可迟迟未见风来,人们都在草原上眼巴巴地等着。

    萧玦只有在幼时同母妃一起放过纸鸢,母妃去世后,便很少出去玩了。

    她也很期待放纸鸢,扎了一只白鹤,拿了笔墨,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

    秋月歪头看着主子写的心愿。

    [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主仆两人对视,会心一笑,萧玦心愿太多了。

    她希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希望世间不再有苦难别离,希望有情人能长长久久。

    心愿多得写不下,只好概括成八个字。

    “王后,你这要不要写清楚,要谁得偿所愿啊。不然老天怎么帮你实现?”

    “我希望...世上所有人,无论生活在何处,何地,有何心愿,都能得偿所愿。”

    “王后果然是气度不凡,那奴婢也可以得偿所愿吗?”

    “当然。”萧玦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你有什么愿望?”

    秋月拿出纸鸢:“奴婢希望...王后能长命百岁!”

    萧玦心窝一暖,故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哎,你把愿望许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王后的愿望也不是许给自己的啊,奴婢这是跟王后学的。”秋月俏皮地眨眨眼。

    萧玦转而看向旁边的凉风:“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凉风没来由地扭捏起来,把纸鸢藏在身后,不给别人看。

    萧玦和秋月对视一眼,一个用行动去压制他,一个用身份去制衡他,不出半个回合,凉风败下阵来,认命地交出纸鸢。

    萧玦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着:“月照千般愿,梦圆一片真。”

    清脆的声音念出少年的愿望,红了两个人的脸,萧玦抬头看向秋月又看了看凉风,压抑住嘴角的笑:“行,本后允许了。”

    “王后,你说什么呢。”秋月害羞掩面。

    “别管本后许什么,总之本后就是许了。”萧玦满意地把纸鸢还给凉风。

    不知从哪传来犬吠声,萧玦循声看去,一只棕色猎犬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拿着纸鸢的祝焰。

    秋月是怕狗的,她一下子跑到萧玦身后躲起来,时刻提防着猎犬扑上来,仔细一看这狗是拴着绳的,那端攥在王上手里,她才稍微地安下心来。

    “王上,这是...”

    猎犬皮毛光滑得散发着金光,听话地坐在祝焰脚边,吐舌头看着萧玦,模样乖巧。

    “巴力,叫母后!”祝焰声音雄厚,惹来旁人好奇的目光,巴力特别听话地汪了两声,并起身趴在萧玦脚边。

    “王上,你...”萧玦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好低头逗狗。

    祝焰坐在她身边,介绍道:“这是北陵特有的卡兹猎犬,温和忠诚又迅捷勇猛,最擅长的便是奔跑追杀猎物,而且很好养,怎么样?”

    “好,喜欢。”

    萧玦能说不喜欢吗?这狗都叫她母后了。

    “你怎么不问她的名字是何意?”

    祝焰又不满意了,为什么她不问自己这个问题,却问赫澜拓。

    萧玦轻叹,难得有耐心,笑着问道:“敢问王上,巴力是何意?”

    “勇士。”祝焰认真地回答,抬手摸了摸狗头:“是勇士。”

    “好名字,她是女孩,也可以是勇士吗?”萧玦摸着巴力的头。

    “当然,巴力是最勇猛的女孩。”

    萧玦对祝焰的回答很满意,:“王上许了何愿望?”

    祝焰的纸鸢是只金色老虎,他没躲没藏,乐意又大方地把愿望给萧玦看。

    [萧玦平安千岁]

    萧玦看了双眸微微颤动,连忙还给了祝焰。

    祝焰有兴致探头地去看:“王后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啊哈哈,看来有王后在,本王愿望能成真了!”

    萧玦深深地看了一眼祝焰,心头泛起酸涩,她好像什么都可以办到,除了活得长久。

    明明春和日丽,却一丝风没有。

    日落西山,也未见风起,不少人已经放弃,回了旃帐。

    萧玦不死心还想等一等,看见赫澜音拿着纸鸢过来,向她行礼。

    “臣女参见王后。”

    “嗯。”萧玦看着她拿着的沙燕纸鸢,“你的纸鸢很好看。”

    赫澜音苦涩地笑着,看着上面的愿望,她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为了稳固哥哥的地位,决定进宫。

    而纸鸢上面,却是要自由。

    “可...纸鸢再好看不能放飞,一切都是徒劳不是吗?”

    “这只是一张纸。”萧玦安慰道,“你若铁了心想做一件事,没人能阻拦得了你。”

    “王后,那你希望我进宫吗?”

    话一下子梗在了萧玦的喉咙,她真希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王后!看那边!”

    天色渐暗,落日余晖把天边染得金黄,天光散落处有两只风筝,一虎一鹤并肩飞行。

    “风如此小,王上是怎么放起来纸鸢的?”

    萧玦定睛一看,祝焰把风筝绑在了巴力身上。

    猎犬最擅长的疾跑,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急速狂奔在草原之上,快到形成一道虚影。

    祝焰跑在前面引导着巴力前行,夕阳如金丝勾勒着他的背影。

    “萧玦!无论你有何愿望,都会成真的。”

    跑在前面的祝焰停下来,余晖照在他热烈真诚的脸上,微风把祝焰的祝福,送到萧玦耳边,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忽而草原生出起了一阵风。

    “有风了!有风了!大家快放纸鸢啊!”

    安静的草场瞬间如沸水蒸腾,大家纷纷拿着纸鸢奔跑行动起来。

    有人惊喜,感慨幸亏自己等到了最后,也有人肯定这是王上的功劳,他们用古老的语言欢呼赞颂着王上的无所不能。

    在欢呼的中心祝焰,目光始终在一人身上,并朝着她走过来。

    萧玦这回是真好奇地问:“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祝焰牵起萧玦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王上永远爱王后。”

    萧玦手背一痒,看着祝焰认真神情,心脏莫名地加快,她显然是不信,知道祝焰肯定是胡说的,可她竟愿意相信。

    赫澜音悄无声息地把纸鸢放在身后,悄悄地退出人群中。

    夜幕降临,草原上燃起了篝火,人们围坐在篝火旁,烤着肉吃。

    祝焰割下来烤好的肉,不拘小节地用刀送在嘴里,尝了味道后,又割下来一块放在盘子里,用筷子夹着送到萧玦嘴边。

    明暗的火光落在祝焰充满笑意的嘴角,萧玦看了之后心情豁然开朗。

    或她也可以在寒冷的北方,亦可寻到归处。

    萧玦认知中,祝焰完全与初见时不同了,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甚至有点可爱。

    他的怀抱很暖,人也很善良,毫不掩饰直接的爱意,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包围住,暖得她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萧玦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祝焰。

    吃饱喝足后,某个篝火旁响起了乐声,萧玦好奇地看过去。

    “王后,你会不会跳舞?”身旁的祝焰开口问。

    萧玦摇了摇头,她都是看跳舞的那个,从来没有尝试过。

    所以当祝焰向她伸出了手时,萧玦极力地晃着脑袋拒绝了。

    祝焰真诚邀请:“来吧,很简单的,我教你,你只需要把手给我就好。”

    三番五次拒绝后,旁边人看到了情况,都在鼓励王后,就连巴力也汪汪地叫了两声,萧玦犹豫再三,搭上了祝焰的手。

    原本她最是抗拒这样的欢呼和舞蹈,可祝焰的手有力地牵着她,从掌心给予她力量,耐心地引导着,好不掩饰地夸赞道:“阿玦,你很美。”

    “王后很美!王后很美!王后很美!”

    不知道谁开头喊了起来,萧玦渐渐找到了自信,她学东西很快,像模像样地转起了圈,引起一阵欢呼,高兴地过了头差点摔倒,祝焰一下子扶住了她的腰。

    须臾间,萧玦感到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她清楚地感知到风吹过耳畔,篝火燃烧噼啪作响。

    萧玦看着祝焰的脸,分不清是鼓声还是自己的心跳,总之震天的响,响到她失了理智,起身在祝焰唇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