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深,别墅外刮着凉风,室内AI自动调节温度,空气净化器稳定运行着。
“明天奶奶接你,”吃过饭,朝沂拿纸巾给陆瞳擦嘴,轻言细语叮嘱,“去了奶奶家,可别吃像上次吃那么多巧克力,不然回来又说牙疼。”
“我知道啦。”陆瞳哼哼两声,叉子在吃完饭的碗里捣来捣去,自顾自玩乐。
朝沂看她这副活泼样,浅笑着叹气。
心中隐隐不宁,桌上水杯映出她眸底暗含着的惘然。
什么还没搞清楚。阿珀的脾性本质,是否会威胁到她和瞳瞳的生活,以及是否做出伤人的行径。
饶是陌生人突如其来求着她给个住所,她也不可能就答应,更别提一条超越科学规则的蛇妖。
活了32岁,朝沂只在幼时和母亲看电视,有了解过所谓妖。她认为那不过是旧时代留下的封建迷信,作为娱乐还好,现实不可能存在。而今一切的世界观被颠覆,她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瞳瞳……妈妈今晚陪着你睡好吗。”朝沂细指交叉摩挲,柔声问道。
知道逃避起不了什么用,可她暂时不想回卧室面对那蛇妖。
陆瞳圆溜溜的眼睛一亮,放下叉子:“好啊。”
卧室里,阿珀扶着朝沂的椅子悠悠散散哼曲儿,蛇尾扯开窗帘,看向窗外夜景。
此处不比山林,看似宽敞,每间房都陈设简洁,却依旧给阿珀束缚感。
她凤眼低垂,冷脸瞥着漆黑夜唯一的皎月,忆起自己在巢穴打坐,疲乏之际出去透气,夜晚群星熠熠,织就星空,那美景再难忘却。而如今,怕是找不到一颗星。
光阴寸隙,变化为何这般快……
或许是她太久未接触人类吧,在这里待久了就习惯了。
阿珀心倒是大,没等朝沂同意,便下了这论断。
只是一夜,也没等来朝沂,自己哀怨着倒趴在朝沂床上睡了。
翌日清晨,阿珀懒洋洋瘫在床,睡姿狂放,黄发海藻一样散着,胸部丰满,半条蛇身盘散在床铺,垂至地毯。
早晨阳光正好,她睡眼惺忪,舒服地翻了个身,蛇身卷曲。最自然的状态下,那蛇体像极了林中巨蟒,粗大盘旋着,几乎要占满整个房间。
打算继续晒着太阳睡下去,哪知下一秒,门口响起脚步声。
蛇类地面震动感知力强,阿珀猛的撑腰坐起来,蓬乱的黄发盖住脸,一个回神,飞身变回小蛇钻回饲养箱。
“朝沂,你回来啦?我等你一宿……”
阿珀嘶嘶吐蛇信子,爬到爬宠专用躲避屋上,夹着嗓子表现乖嗔感。她见朝沂穿着昨夜睡衣,眼下疲惫难掩,神色混沌地慢慢走来。
“我要去上班……讲学了。”生怕阿珀听不懂,她这样说。
朝沂睡眠浅,偏偏陆瞳睡觉爱动弹,加上蛇妖一事,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眼下看着憔悴,平日端庄的姿态变得仅剩柔和感。脸色略白,柳眸黯淡,了无生气。
阿珀诧异盯着她,竟萌生一丝歉疚。她知道必然是自己的原因,才让朝沂这般。可这副模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怪可怜的。
“你真的不能去别处吗?”朝沂走到饲养箱前,软绵绵讲话,一点质问语气都听不出来。
“我说过,我已经没有住所了,”阿珀又开始辩解,用小蛇的外貌卖萌歪脑袋,盯着抿唇的朝沂,“你去忙吧,我就这样乖乖待着,不好吗?我保证听话……”
朝沂没回复,柔和的脸竟有分阴郁。迟疑半晌,她看了眼桌上时间表,转身去衣柜处。
她有点不自在,却来不及想这么多,当着阿珀面褪去睡衣,换了身正装。
西装外套配长裙,朝沂将秀发挽起,看着端庄优雅。
气质脱俗,阿珀瞧着,暗觉朝沂这素净的脸不施粉黛也是好看极了。
穿上高跟鞋,朝沂来到梳妆台前化妆,掩盖疲乏气。她向来做事效率高,很快打扮完毕,她背上包就要出门。
“这就走了吗?”
阿珀觉得朝沂这是默许了,于是放松下来,趁着朝沂点头离开卧室,立即从箱子越狱,幻化回半人半蛇倚躺床上。
还是朝沂的床舒服~
有些悟了,阿珀暗想,怨不得有些公蛇爱吃软饭呢,叫她一直窝在朝沂家里,她也乐此不疲。
床上Oga的气味一直都在,催化剂一般好闻,让阿珀昨夜睡得舒适。
朝沂换衣服的样子,阿珀其实已经看过多次了,只是她好歹是条成熟的蛇,信息素催化下,脑中忽的闪过方才画面,多少被激起些不可明说的悸动。
聆城大学。
初夏之际,绿树成荫,湖泊清透,道路旁学生有说有笑走着。
“朝教授早。”
“早。”朝沂行色匆匆,回应打招呼的学生,随和微笑。
走到办公楼,去自己的办公室工作。习惯了不吃早饭,朝沂沏了杯咖啡,搅和着打开电脑。
往常循环似的忙碌,授课到了中午,去食堂就餐。
靠窗位置,玻璃墙外绿树阴翳映在她脸上。正独自吃饭,几个人突然和她挨在一起。朝沂抬眸,是同事。
朝沂待人亲切温润,教授里最年轻漂亮,人缘一直很好。
“今天可给累死了,本来备课就烦……”曾净插上饮料管,自顾自讲,“我家那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大早上冲我发火,Alpha更年期了吧。”
朝沂轻笑:“更年期?”
“可不是嘛!”曾净愤愤道,“Alpha没一个靠谱的。”
“你这婚姻是挺不顺的,”对面秦溪扶着镜框,“每天中午都聊你老婆,你们相爱相杀惯了,别把坏帽子盖到Alpha身上啊。”
曾净:“那你不也是,跟我们讲你老婆。”
“哪像小沂,都没怎么听你说过自己家里事啊。”
“都是些琐事,没什么好说的。”朝沂夹着菜,低头笑。
她其实,不太喜欢和同事一起吃饭。
这种时间,讨论话题不再仅仅为工作,多了家庭婚姻,生活咸淡。
朝沂没什么好谈的,也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她们口中的爱人争吵,相爱,隔阂,朝沂都体会不到。或许是因为她与陆染的婚姻不过是父母之托,没有情感羁绊在内,说是形式婚姻也不为过。
朝沂反而觉得轻松,恰好她是X冷淡,从未陷于爱情,而陆染又享受快餐式恋爱。二人互不干涉,各取其所。
只是恐怕说出来,在座人都不会理解。
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阿珀转悠悠参观着朝沂的大别墅,转累了倒在客厅沙发上,好不闲适,似乎来了自己家。
人类制造的家具真是实用,休息床怎么个个都如此松软,跟躺在棉花上没什么差别。
朝沂伸了个懒腰,打算小憩一会,忽的看到AI机器人滑过来,清洁地面,便来了兴致。
“你,过来。我问你几件事。”
阿珀招手,张口尖牙显露,招呼着AI机器人,一副蛮横妖娆劲儿。
AI机器人扭动圆润的躯壳,转了个身,面向阿珀,智能屏幕显出笑脸,发出电子声音:“请问有什么事吗?”
还会说话,真稀奇。
阿珀:“现在是何年何月?”
“新历1203年,6月份。”
“新历...年号吗?”阿珀挑眉,“对了,给我讲讲‘教授’这个职业。”
“教授是高等学校教师的正高级职称,为教育学术研究领域的职业。”
教育?原来朝沂是教书的,怪不得看着一股书香气。
当下女子可从事教育,倒是很好。
“那……讲讲如今变化吧。”
机器人不紧不慢,随后就开始给阿珀上压力。从经济角度陈述时代局势,什么GDP,利率,汇率,天花乱坠的数字,听得阿珀头都大了,愣是什么都没听懂……
“停停停,”阿珀手掌按着机器人头顶,“什么怪七八糟的,我要你讲的是人类千年来天质的变化,譬如,这人怎么突然就有不同气味了,弄得像蛇发情期散发的气息似的。”
AI于是为阿珀讲述基因演变的全过程。
听到Alpha,Oga,阿珀脸贴着沙发抱枕,嘀咕一声:
哪里来的西洋怪名字……
不过,这小机器和说书一样,不光新奇,还蛮有意思。
“所以你是说,人类也有了我们动物发情期?那你家主人是什么人种?”
“不好意思,因隐私权限设置,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破石头。
阿珀甩了AI机器人一尾,结果这机器人不但笨重,还坚固得她蛇鳞生疼。阿珀窘迫,打算让它离开,又想起什么,继续问询机器人。
她对现今一切都太不熟悉了,若是哪日朝沂突然反悔将她抛弃了,说不定她连个去蛇铺子的路牌都看不明白。
所谓坐观天下,还是要多通悉人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