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秦书珩停下脚步,伸手替妹妹拂去肩头飘落的梅花。红色的小花沾在秦十鸢深红色的劲装上,倒也像成了装饰 。
"待会儿见了母后,"秦书珩的手指在妹妹领口微微一顿,将那枚歪斜的盘扣正了正,"可不许提你那些..."
"知道啦!"秦十鸢笑嘻嘻地截住话头,顺手解下腰间佩剑递给随侍的林冬序,"放好啊!″转身面对秦书珩"就说我这三年在五台山跟着师太吃斋念佛,修身养性..."
她眨眨眼,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一道浅色疤痕。秦十鸢眸光一凝,还未来得及细看,妹妹已经像只欢快的云雀般冲向殿内——
"母后!十鸢回来啦!"
暖阁内药香氤氲。正在绣花的皇后手上一抖,银针在指尖绽开一点朱砂。她怔怔望着门口逆光而立的少女,绣绷"啪嗒"落在青砖上。
秦十鸢已经提着衣摆跑到榻前。她跪坐的姿势还带着几分稚气,仰起的脸庞却已褪去婴儿肥,眉宇间沉淀着江湖风雨磨砺出的英气。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临安...这…"皇后颤抖的手抚上女儿腕间伤痕,眼中尽是惊痛。
秦书珩正要请罪,却见妹妹突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母后快尝尝!我特意从溱州带的蜜饯,路上用油纸裹了三层..."
甜香在室内漫开,皇后破涕为笑,捏着女儿晒黑的脸颊:"还是这般没规矩。"眼泪却落在交握的手背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秦书珩静静立在屏风旁。她看见母后枕边那本翻旧的《楚辞》——正是临安离家前最常缠着母后讲解的篇章。冬风穿堂而过,掀起书页一角,露出里面夹着的干梅花,颜色已经褪成淡淡的红。
就像很多年前,小丫头也是这样莽撞地闯进来,嚷嚷着要让母后尝尝她新寻到的蜜饯。那时她们还能在庭院里追逐嬉戏,衣袂飞扬间抖落满身红,像两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精灵。
而现在,隔着一室药香,她忽然发现妹妹跪坐时腰背挺直的姿态,已经像极了一位真正的将军。
皇后温柔笑着突然画风一转:″临安,你师傅,你可见了?″
秦十鸢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冯老头!″突然心虚的笑了笑"差点把他给忘了,我现在就去。″秦十鸢起身突然又顿住了,皇后看着她:″怎么了?″秦十鸢慢慢转过身,心虚的抹了抹鼻子:"给冯老头带的松醪被我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喝完了。″
"你啊~″皇后的嗔怪中带着浓浓的宠溺,秦书珩捂嘴笑着:"好啦,母后我看今天天色也晚了 ,想必冯老也休息了,明日我带临安再去街上买一坛。″说着给了秦十鸢一个眼神,秦十鸢立刻领会到了,做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拱手礼:″是是是!阿姐说的对,那母后我们两个就先退下啦!″
孟氏看着她的一双女儿,眼底浮起浅浅的涟漪。
长女秦书珩身着绛紫宫装,玉簪绾起的乌发纹丝不乱。她垂手而立时,连裙摆的褶皱都规整如量过,仿佛生来就该站在九重宫阙的最高处。
次女秦十鸢却随意的站着,发间金铃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叮咚作响。她眉眼被三年的游历雕琢得愈发鲜活,笑起来时眼底碎光涌动,还是如年少一般。
"一株双生,并蒂殊色"。
皇后忽然有些恍惚——分明是姐妹,一个成了规矩本身,一个却活成了规矩外的风。
"好,去吧。″
待到秦书珩,秦十鸢走后一滴泪悄然无声的落下。
秦十鸢寝宫
秦书珩站在廊下,望着妹妹寝殿的灯火,轻轻叹了口气。
"临安…"她抬手替妹妹拢了拢衣襟,"这几日安分些,别再偷跑出去了。"
秦十鸢笑嘻嘻地应着:"知道啦——"
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滴溜溜转着,分明在打着什么主意。
秦书珩太了解她了。
"若再让我发现你像你从前那样翻墙......"她故意沉下声音,指尖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就罚你抄《女戒》十遍。"
秦十鸢夸张地捂住心口:"阿姐好狠的心!"
秦书珩无奈摇头,转身离去时,凤袍曳过青砖,步摇垂珠纹丝不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秦十鸢才"呼"地松了口气,转身蹦进殿内,顺手将门闩一插。
然后,她飞快地脱下了显眼的红装,换了一身墨蓝色夜行衣。
"冬序,我剑呢?"
窗外的月色正好,宫墙下的阴影足够隐蔽。她轻巧地翻上窗棂,回头看了眼桌上摊开的《女戒》,做了个鬼脸。
"对不住啦,阿姐......"她小声嘀咕,"我最喜欢的那家酒楼我还没去呢!"
黑影一闪,她已消失在夜色中。
宫墙下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秦十鸢蹲在琉璃瓦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数着更漏。三更天了,巡逻的侍卫该换班了——这是溜出去的最好时机。
她轻盈地翻下屋檐,靴尖刚点地,忽觉颈后一凉。
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横在她喉前。
"何人。"
嗓音低沉冷冽,像淬了冰的刀锋。
秦十鸢眨眨眼,非但不怕,反而笑了。她慢悠悠转过身,月光下,剑刃映出她狡黠的眉眼:"新来的?不认识我?"
持剑的男子身形挺拔如松,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盯着秦十鸢,左眼下的痣冒着寒光,他的剑稳得可怕,连呼吸都不曾乱一分:"宫禁后,不得擅自进出,更何况是翻墙 。" 他的剑更进了一分。
"巧了,"秦十鸢突然抬手,两指轻轻夹住剑尖,"这地方我从小闯到大。"
话音未落,她指尖发力,"铮"的一声脆响,剑身竟被硬生生震开三寸。男子瞳孔微缩,还未变招,秦十鸢已经猫儿似的从他剑下滑过,反手扣住他手腕命门。
"你——"
"我什么我?"她凑近他耳边,呼出的热气拂过他耳廓,"告诉你个秘密......"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秦十鸢眼珠一转,猛地将人推到一棵大树后。两人贴得极近,她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混杂着一丝血腥气。
"嘘——"她食指抵在他唇前,触到薄唇的边缘,"被他们发现,我可又要挨一顿训了。"
侍卫浑身绷紧,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当真没动。月光从石缝漏进来,照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巡夜的队伍走远后,秦十鸢才松开手,歪头打量他:"功夫不错,就是太死板。叫什么名字?"
男子收剑入鞘,声音依旧冷硬:"檀言"
"檀?"
"嗯。"
"有意思。"秦十鸢低声,突然伸手想拿他腰间的代表身份的令牌 ,被他闪电般擒住手腕。她"嘶"了一声,却笑得更加明媚:"疼疼疼!你这人——"
话未说完,远处钟楼传来四更天的钟声。她哎呀一声,甩开他的手:"糟了,酒楼要关门了!"
黑影一闪,人逃走。夜风吹起她的蓝色发带,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喂,木头脸!"她回头冲他喊:"回见!"
檀言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月色里。许久,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藏着一枚被她顺手塞进来的桂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