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十五南亦温被枕头砸醒的时候，整个人还陷在梦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江君誉冷冰冰的视线。
"还有四十五分钟集合。"江君誉站在他床边，已经穿戴整齐，连护目镜都挂在了领口，"再不起来，测试赛你直接弃权。"
南亦温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地坐起来："急什么，又不是没一起迟到过……"
话音未落，江君誉直接掀了他的被子。
"我靠！"南亦温瞬间清醒，猛地跳起来去抢，"江君誉你——"
两人在狭窄的宿舍里扭成一团。南亦温拽着江君誉的衣领，江君誉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结果脚下一绊，双双摔在了地板上。
"嘶——"南亦温倒吸一口气，江君誉的手肘正好压在他胸口。
江君誉迅速撑起身子，但没完全起来——南亦温坏笑着扣住了他的腰："偷袭完就想跑？"
江君誉的耳尖瞬间红了。
"松手。"
"不松。"
"南亦温。"
"嗯？"
"你裤子穿反了。"
南亦温："……"
他猛地低头，江君誉趁机挣脱，顺手把训练服扔他脸上："六点四十，食堂门口。"
南亦温扒拉下衣服，江君誉已经拎着冰鞋出了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裤——根本没穿反。
"……江君誉你骗人！"
七点半卡点到达冰场上，国家队教练组冷着脸记录每个人的表现。江君誉的500米成绩比平时慢了0.5秒，但依然稳居第一组榜首。而南亦温则用他那套"不标准但有效"的滑法，在第二组拿了第一，总成绩比江君誉快了0.3秒。
"得意什么。"下场时，江君誉冷声说，"你起跑慢了0.2秒。"
南亦温笑嘻嘻地勾住他肩膀："但弯道比你快啊。"
江君誉没甩开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下午理疗室见。"
国家队理疗室比省队的大得多，整面墙的玻璃窗外能看到训练场。南亦温推门进去时，江君誉已经躺在理疗床上，队医正在给他的右膝做超声波治疗。
"哟，这么积极？"南亦温往旁边的空床一瘫，"疼不疼？"
江君誉闭着眼睛："不疼。"
队医笑了："不疼？刚才做筋膜刀的时候，江队手指都快把床单抓破了。"
江君誉："……"
南亦温侧头看他，发现江君誉的睫毛微微发颤，额角还有一层薄汗。他忽然伸手，戳了戳江君誉的右膝："逞强？"
江君誉猛地睁开眼："手拿开。"
南亦温非但没拿开，反而用手指轻轻按了按他膝盖周围的肌肉："绷这么紧，不疼才怪。"
江君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南亦温。"
"嗯？"
"别闹。"
队医识趣地退到一旁："我去拿药，你们先聊。"
门关上后，理疗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嗡声。南亦温没再闹他，只是躺回自己的床上，懒洋洋地问："晚上加练吗？"
江君誉沉默了一会儿："嗯。"
"练什么？"
"你的弯道。"
南亦温笑了："终于承认我的技术有用了？"
江君誉没回答，但南亦温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下午的耐力训练结束后，大部分队员都回去休息了。南亦温坐在挡板边喝水，看着江君誉独自在冰上练习弯道。
他的动作依然标准，但明显在尝试南亦温教他的那种"高重心滑法"。几次尝试后，他的出弯速度确实快了一些，但稳定性还不够。
南亦温滑过去："手腕角度不对。"
江君誉停下来，皱眉看他。
"这里。"南亦温直接抓住他的手腕调整，"发力点要再靠后一点。"
江君誉没躲，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臂。两人的护目镜几乎相碰，呼吸在冷空气中交织成白雾。
"……这样？"江君誉试着按他说的做了一次。
"对！"南亦温眼睛一亮，"再来一次！"
江君誉又试了几次，动作逐渐流畅。南亦温看着他滑行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晚饭时，蒋舟和胡恺松凑过来："听说你俩下午加练了？"
南亦温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嗯，江队终于肯学我的独门秘技了。"
江君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临时调整而已。"
刘阳挤眉弄眼："女队的林淮刚才还问，你们是不是真的在理疗室打起来了。"
"打起来？"南亦温差点喷饭，"谁传的？"
胡恺松小声说："有人看到江队抓着你的手腕……"
江君誉的筷子顿了顿。
南亦温大笑："那是在教他——唔！"
一块排骨突然塞进他嘴里。江君誉面无表情地收回筷子："吃饭。"
蒋舟和胡恺松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扒饭。
南亦温洗完澡回来，发现江君誉正在往膝盖上贴肌效贴。他走过去，顺手拿起另一卷："帮你？"
江君誉犹豫了一下，把贴纸递给他。
南亦温蹲下来，手指轻轻按在江君誉的膝盖上。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温度高，摸起来有些发烫。他小心翼翼地沿着肌肉走向贴上胶布，动作比平时温柔许多。
"还疼吗？"他问。
江君誉低头看着他："好多了。"
南亦温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的呼吸同时顿了一下。
"……好了。"南亦温迅速站起来，把剩下的胶布扔给他，"明天别又骗我裤子穿反。"
江君誉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夜晚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冰场制冰机的嗡鸣声。
南亦温仰面躺在床上，右腿搭在床沿，膝盖上贴着冰敷袋，肌肉还残留着白天高强度测试后的酸胀感。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还在复盘今天500米测试的最后一个弯道——入弯角度还是偏大，差点被隔壁组的韩国选手卡位。
"理疗师说你肌肉太紧。"
对面床上，江君誉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平静。他靠在床头，手里翻着教练刚发的训练计划，台灯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南亦温侧过头，看见江君誉右膝上也贴着冰敷贴，黑色运动裤卷到膝盖上方，露出结实的腿部线条。
"她还说我核心力量不够。"南亦温撇撇嘴，"开玩笑，我腹肌比你明显好吧？"
江君誉头也不抬："腹肌数量不等于核心力量。"
"那你数数？"南亦温作势要撩衣服。
"无聊。"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南亦温望着对面床上的人，想起今天测试结束后，江君誉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国家队队服的样子——那人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很淡，但在闪光灯下格外清晰。
"喂，"南亦温翻了个身，手肘支着床垫，"今天你爸是不是又来找教练了？"
江君誉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嗯。"
"还是不同意德国那个治疗方案？"
"他说国家队医疗组足够。"
南亦温想起赛后在场边看到的场景——江温行皱着眉头和队医交谈，而江君誉站在一旁，背挺得笔直，表情平静得像冰面。
"顽固老头。"南亦温嘀咕道。
江君誉突然合上训练计划："你爸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啊？"南亦温愣了一下说“就...夸我发挥稳定，让我听教练话之类的。"
江君誉没再接话，伸手关了台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
南亦温听着对面床铺传来的细微声响——江君誉躺下时衣料的摩擦声，枕头被调整的轻响，还有他平稳的呼吸。这些声音在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中，已经变得异常熟悉。
"明天接力训练，"南亦温在黑暗里开口，"你别推我那么重棒。"
"是你接得太随意。"江君誉的声音带着困意。
"我那是预留缓冲空间好吗？"
"借口。"
南亦温无声地笑了笑。他想起全国锦标赛决赛那天，最后一次交接时江君誉的力道——比平时训练时轻了些，但依然坚定。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这个曾经对他冷眼相待的人，现在完全信任他。
"江君誉。"
"嗯？"
"我们..."南亦温突然卡壳了，他本来想说"我们配合得不错"，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要不要去吃夜宵？食堂应该还有饺子。"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刚被理疗师警告饮食控制。"
"那就看着你吃。"南亦温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
"睡觉。"江君誉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南亦温熟悉的，那种"懒得跟你废话"的语调。
但南亦温敏锐地察觉到，这次似乎没那么冷淡。
他翻了个身，面向窗户。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国家队的旗帜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再远处，主冰场的灯光依然亮着，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
南亦温翻了个身，盯着对面床铺出神。江君誉背对着他，呼吸平稳而轻缓，黑色睡衣在月光下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他忽然想起今天测试赛结束时的场景——江君誉摘下护目镜的瞬间，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还没睡？"江君誉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睡意的低哑。
南亦温心头一跳："...在想明天的训练。"
床铺发出轻微的响动，江君誉转过身来。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南亦温发现他的眼尾有些发红——是今天测试时被冰渣刮到的。
"你眼睛..."南亦温下意识伸手，又猛地停住。
江君誉静静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房间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远处冰场的照明灯突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更深的黑暗。南亦温感觉心跳声大得吓人。
"睡吧。"江君誉轻声说，却没有转回去。
南亦温盯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期待这个夜晚能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