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幻将马奴的灰布短打又裹紧三分,粗麻腰带勒得她险些喘不过气。这身行头是拿三匣珍珠与御马监小太监换的,此刻混在太子仪仗的杂役堆里,倒真像个唇红齿白的瘦弱马奴——自两月前随皇兄初探西山猎场,她便对这草长鹰飞的天地着了魔,奈何云澈总以"猛兽凶险"为由,再不允她纵马深入。
"殿下议事至少两个时辰。"她蹲在拴马桩后数着日晷影子,腕间幻音铃缠着棉布,唯恐漏出半点金芒。远处议政帐前,李硕正与户部侍郎核对粮草簿,月白锦袍上银线绣的松鹤纹随动作流转——那是太子去年秋狝赏的贡缎,她亲手挑的花样。
秋风掠过草场的刹那,云幻猫腰钻进枫林。玉团儿早被她喂饱了苜蓿草,此刻撒开四蹄冲进野径,矮胖身形竟跑出几分良驹的飒沓。枯枝扯落她束发的粗布巾,青丝飞扬间,恍惚又是半月前与皇兄并辔逐鹿的光景——那时云澈执缰的手还虚护在她身后,笑说"猎场不是小姑娘该来的地界"。
"今日偏要猎头白狼给你瞧!"她扬鞭大笑,惊飞满树寒鸦。腕间小弩是李硕前日赠的及笄礼,缠金丝在秋阳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箭矢却总歪歪斜斜钉在树皮上。
腥风骤起时,云幻正与卡在枝杈间的箭囊较劲。玉团儿突然人立嘶鸣,将她重重甩进腐叶堆——丈余外灌木丛中,獠牙森森的野猪正刨着土星,赤红眼珠倒映出她狼狈滚落的身影。
"皇兄救命"的惊呼噎在喉间,云幻猛然想起此刻是偷溜出营。指尖发颤地摸向幻音铃,布条却被荆棘勾散,铃身符咒触到血腥气,竟泛起妖异的红光。
破空声撕裂凝滞的秋风。
三支白羽箭连珠贯入野猪左眼,箭尾红缨炸成血花。云幻仰头望去,见枫林深处跃出匹枣红烈马,马上少女玄甲银枪,发间红绸猎猎如战旗,挽弓的姿势比她宫中描摹的《将军出塞图》更飒爽三分。
"抓紧!"银枪擦耳刺入泥地,云幻被人拎小鸡般拽上马背。身后少女单手控缰,另一只手竟还能抽出腰间软剑,剑光过处,野猪哀嚎着撞碎山石,震落红枫如雨。
"小郎君这般身手也敢独闯猎场?"少女挑开她歪斜的帷帽,眉间花黄衬得眸光清亮如星。云幻突然认出那枚玄铁护腕——上月李硕随太子巡营时,腰间佩的正是此物!
玉团儿从灌木钻出,鬃毛粘满野浆果。李绒噗嗤笑出声:"原来是个姑娘!骑术倒比我家马奴强些,只是这箭法……"剑尖挑起卡在树杈的箭囊,"怕是连兔子都吓不醒。"
云幻涨红脸去夺软剑:"我、我这是让着那野猪!"指尖触到剑柄缠的犀牛皮,忽想起李硕手上也有相似茧痕——原来李家兄妹执剑的姿势,都带着将门世家的凛冽。
暮色漫过山脊时,两人并辔躺在草坡上。李绒的发带不知何时系到了云幻腕间,与幻音铃缠绕出金红相间的纹路。"明日辰时,带你去猎红狐。"她抛着从野猪獠牙解下的宫制玉佩,"可别又被吓得滚落马背——小、马、奴。"
云幻啃着烤栗子僵住。那玉佩分明是太子亲赐的出入令,此刻正在李绒掌心泛着暖玉流光。远处忽然传来马蹄疾驰声,她慌忙扑灭火堆:"快走!定是太子议完事发现……"
"现在知道怕了?"李绒笑着将她拽上马,"方才与野猪瞪眼的气势呢?"
夜风裹着两人的笑闹卷向枫林深处。云幻回望渐暗的营地方向,忽见点点火把如星子游动——太子亲卫的玄甲,在暮色中淬出寒光,都在准备回宫事宜。云幻闭上眼沉思:明日如何再瞒着皇兄再来呢。再次睁眼,小姑娘眼里尽是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