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处理完这批热血沸腾的少年后,太阳已经落山了。
军区医院的洗手间很干净,瓷砖很光滑,空气里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沈清不紧不慢地搓洗着手,水流淌进手指缝里,直到洗得手有些发白才停下。他早已脱下白大褂,夏天的空气很闷热,汗珠沁在他的鬓角上,有些黏腻,捧着水扑在了脸上,乖顺的碎发变成一缕缕,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007帮他推了上去,露出了美人尖。
【好看】
沈清笑了出声,“你还知道这个?”
【当然,你很漂亮,在我见过的所有宿主里】
小九长得更傻一点。
沈清没去摆弄它帮他做好的造型,盯着镜子里不同平常的自己,三心二意道,“谢谢。”
出了洗手间,遇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清有些惊讶,还是主动问好,“谢意,你在等我吗?”
他靠在转角处的墙壁,额头上的绷带削弱了五官的攻击性,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
倒是比平常的他还乖。
他语气有些不耐烦,“回去不许和我姐告状。”
“好。”
气氛开始沉默,只余些厅里走动的声音。
【我们走吧】
沈清也非常同意007,抬脚绕过了还在一边静默耍酷的中二少年,留下一丝淡淡的冷冽清香萦绕在谢意身上。
沈清走在那条林荫大道旁,暖色的光调透过繁密的叶片缝隙落下细碎的阴影,冷不丁地说,“我以为你会让我和他说话呢。”
汲取了第一个任务的教训,007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用,关键节点帮他一下就好。】
大道很长,有些望不到尽头,不时传来军队操练的声音,沈清的声音低到007也听不清,“这样啊……”
【去吃饭吧,你还没吃呢】
沈清眯了眯眼睛,笑道,“好。”
食堂阿姨打菜很大方,沈清吃得很饱。
【你吃些肉啊,不要光吃菜】
沈清面不改色地认真回道,“今天不太想吃肉。”
007坐在他餐桌前面,疑惑地看着他偏瘦削的身体,【好吧】
临走前沈清又打包了一素一荤和一盒米饭。
007飞在他旁边,【这是给谢文砚和谢意的吗?她们可能已经吃了】
沈清脑子滑过绷带头,摇摇头,“给小意的,文砚她和我说过不用等她。”
【可他脾气那么差】
“应该的,他是文砚的弟弟。”
文砚的弟弟,是不死金牌吗?007有点不懂。
【好吧】
屋里很暗,沈清拉开了灯,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拿出饭盒摆在饭桌上,一边说道,“我没在食堂见到你,给你打了饭,还热着呢,你要吃点吗?”
谢意心里止不住地冷笑,看了一眼时钟,他姐快回家了。刚刚不等他一起吃饭,现在又来装好人。
没听见回应,沈清自顾自地坐在桌子边,背对着他,借着身躯的遮掩和007玩了起来。
谢意见沈清静静地落寞肩膀耸动的背影,身体一僵,狐狸精不会哭了吧?
刚想说话门口传来响声,刚刚还落寞的沈清飞奔到了门口,声音溢出来的温柔和热情,“文砚,你回来啦。”
“嗯,进去吧。”
两人并肩同行,侧脸也掩盖不住沈清笑得眯起的眼睛。
谢文砚看见桌上的饭菜和沙发上绑着绷带的谢意,什么也没说,和沈清一边闲聊一边进了屋子。
木门阻断了两人的交谈声。
两个人都把他当透明人。
谢意踢了踢茶几泄愤,咬牙切齿地盯着那扇关着的大门。
饭盒还是热乎的,水汽挂在铝制饭盒内壁,聚拢后滑下,像在军区医院遇见的沈清的发尾的水珠。
沈清干巴巴地和谢文砚聊了一会后,打算把饭盒收拾收拾。
开门后发现坐在饭桌边的谢意,饭菜少了一大半。
沈清愣了愣,再次回到屋里。
谢意僵住的身体再次行动起来,不知所谓地大口吞咽,和时间赛跑着抢吃完。
沈清又出来了,谢意已经能听得出来他的脚步声。
很轻很有律动。
脚步声从远处飘过来,从他身边经过,又走在了他前面。
沈清拿起衣服去外头的小屋子洗澡,他有些洁癖,受不了每天不洗澡。
小屋子里有些黑,摸着黑打开了灯,小灯泡的光亮照亮了小小的一块地,洗的是冷水,他不可避免地打了颤,小屋子没有门,只有一层布帘,不必担心安全性,毕竟外头还有一个院门,附近住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家的冲凉地都是这样的。
哗哗的水声从身后传来,谢意搓洗着饭盒,往后瞥了一眼,因着蹲下的缘故,看得见那人赤裸的脚踝,水珠从上方缓缓过小腿,来到他的视线内,挂在凸出的跟腱上。
视线被烫得收回,随意冲洗后逃离了现场。
007挂在沈清头顶,水珠穿透了他的球身,没有改变一点弧度。
沈清的关键地方已然打上了马赛克,这是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
沈清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他洗得很彻底,直至每一寸肌肤都打上泡沫,全身变得清爽才出了门。
沈清敲了一下门后才进了屋子。
屋里的陈列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柜子,一张桌子,简单的不可思议,除却桌子上的红底结婚照还有窗户上的囍字,几乎看不出这是新婚夫妻的甜蜜婚房。
沈清脚步声很轻,一点也没有打扰桌前的谢文砚,两人间如同隔着遥远沟壑般划成两半,如同床上的两床被子。
【你们是形婚?】
沈清擦头发的动作不停,在心里回道,“对。”
【那文砚的弟弟又有什么用?】
007的问题有些跳脱,沈清还是懂了,笑道,“世界上不是只有爱屋及乌的。”
沈清话只说了一半。
007挠了挠头,它不懂。
沈清也没给它解释,傻一点好,傻一点会快乐许多。
沈清擦干头发后躺在了床上,他明天还要早起做早餐给文砚吃呢。
谢文砚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关了卧室的灯,仅留了个桌上的小灯。
【她挺好的】
沈清闭着眼,“晚安,007。”
【晚安】
谢意在屋里等了会,直到只剩些虫鸣声在黑暗边缘盘旋。
他也要去洗澡,绷带是今天刚换的,他不打算拆了。
浴室里的青石板四边还是湿的,这告诉谢意这座小屋闯入了陌生人。沈清洗得太过细致了,以至于一段时间后屋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很淡但难以忽略。
……
沈清很擅长做面食,这得益于他对发酵的理解。
面团开始拉长,合拢,又拉长,变得很有韧劲,冷水下锅煮开后捞出,碗底盛着一些猪油和青菜,烫烫就熟了,吃得是一口原汤化原食,锅里的煮过面条的淀粉水倾泻在碗里,白色的胡椒粉起起伏伏。
谢文砚很忙,忙到吃完后片刻不停地离开了。
屋子里又剩下两个人,这次换成是谢意躲着沈清,吃完就跑了,又留下沈清一人收拾饭桌上的残局。
【受不了他】
沈清洗去手里的油渍,褶皱般的指腹让007惊呼,【你洗得太久了】
“有点脏,想洗干净些。”
007出了个招,【下次我用能量给你包一层膜】
“好啊,谢谢你,007。”
007坠在他的喉结处,【不客气】,“他好温柔啊”,007想,“还香香的。”
沈清很适应在军区医院的工作,充实且忙碌,他已经从徐峰手里出师了。
遇见谢意的次数也格外多,他似乎总是在打架,脸上挂满彩,徐峰知道他们关系后,总是会让他去处理谢意的伤口。
谢意盯着眼前熟悉的人,似乎颇多愤懑,“怎么又是你?”
沈清找到了两个人相处的平衡点,那就是忽略谢意的阴阳怪气,强势掰着他的下巴,“别动。”
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暗沉闷湿,谢意挑衅般地扫过男人因着工作变得冷峻起来的眉眼,忽如其来的来了一句话,“你在讨好我?”
“张嘴。”沈清在给口腔里出血的伤口涂药,他懒得理他。
【他脑补了什么啊?】
沈清被逗笑出声,意识到自己的三心二意后收回了心继续工作。
人总是会对别人的行为在大脑里一顿加工,而谢意是其中之最。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谢意给他下了定论:沈清在讨好他!
知道这个“事实”后,谢意愈发不顾自己的视线,把男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脸很不错,腰看起来也挺细的,肤色也很冷白……脑子划过那天无意间看到的脚踝,又白又冷,喉结滚动,被人打断了回忆,“好了,饮食清淡些。”
沈清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一句,“少打一些架。”
谢意愈发笃定沈清在讨好他!
于是等沈清下班后看见大厅里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眼神一直追随着他,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一起吃饭吗?”
谢意矜持地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在了他的旁边,“行。”
007躺在沈清的头发顶,【他犯什么病呢】
沈清在心里回着它,“不用想那么多。”
路上两人安静得可怕,沈清不想和他搭话,和007自顾自地聊起天,把谢意撂在一边。
谢意一直在等沈清主动开口,路快走到食堂了,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过,怒目看向旁边的人。
沈清疑惑,侧过头去看他。
就知道装可怜!
心里即将喷发的火山变成了死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