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吴容喝了什么东西!”莫如歌怒气冲冲想要给范衡一拳,却被范衡轻巧地偏头躲过。
范衡不急不躁地往自己面前地茶杯倒了杯茶,吹了口茶杯中漂浮的碎末道:“我帮你找回了重要之人,我以为你会谢我。”
“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这不是你提醒我的吗?”范衡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莫如歌没了初见时的从容,脸色也因为紧张变得蜡黄。
范衡端起茶杯端详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将茶水倾倒在莫如歌头上,“莫老板可真会装糊涂,当初你看到我不肯喝你下了逆生的茶,便将我的注意力引到临渊卖场内部,不就是想利用我达到你浑水摸鱼从中牟利的目的吗?
”
“你!”莫如歌没料到自己居然会遭受这种羞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撒谎的手段很高明,演技也很不错,只是待客之道粗糙了些,当时我没有喝你递给我的茶,若是其他生意伙伴,至少也该问一句这种茶我是不是不喜欢,从而换别的茶,而不是一再重复的递茶,并趁机诱我放松警惕喝下去。所以……”范衡阴险一笑,“我暗中将你给我的茶带走了一部分,又听到吴容跟你交情颇深,就借花献佛,将你的待客之道转交给吴容喽。
”
“你果真让他服下了逆生!”莫如歌不顾衣领上的茶叶残渣,朝范衡怒吼道。
“服用逆生的最初反应就是知觉的减退,你昨天晚上难道没有发现吗?”
“残卷还我!”莫如歌气势汹汹揪住范衡的衣领,不经意看到范衡胸前渗血的纱布,“反正现在的你也守不住它了。”吴容说范衡受了重伤,看来的确伤得不轻。
“你也相信毒蛊残卷中会有逆生之毒的解药。”范衡没有询问,而是肯定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让我来复盘一下你成为汴州卖场老板后经历的事情吧,”范衡照着莫如歌手臂一点,莫如歌痛呼一声缩回了手。
“你说过你之前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见你能那么快爬到卖场老板的位置,一定是借了某种势力,凭着那种势力,你在汴州混的风生水起,直到有一天,你花大价钱在金陵城培养的伶人突然失踪,而你最重要的吴容也在失踪行列,你心急如焚,甚至动用了背后的势力打听金陵城的消息,之后你确定了金陵城存在会将人用作药物实验的杀人集团,只不过,杀人集团也盯上了你,用吴容的性命为要挟,让你对付我。”
“可你确实难缠。”莫如歌揉着手臂上的淤青道,“哪怕你中了逆生也不会轻易为人所控,所以我便打算两头下注,一方面敷衍着他们的要求,另一方面设法引你替我探查临渊卖场内部的机密,从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临渊卖场有个地下迷宫,我的吴容很可能就藏在那里,可苦于找不到入口,但你应该会有办法。”
“回答我,”范衡察觉到伤口渗出的血在缓缓濡湿他的里衣,便加快了语速,“你背后的势力是谁?潜藏在金陵城的杀人集团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沧海余孽?还有临渊卖场的郑老板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莫如歌这种时候还能在临渊卖场来去自如,恐怕势力非同小可,之前装的那么拘谨恐怕只是因为吴容还未找到。现在的莫如歌敢只身来此,至少说明他现在已经可以肆无忌惮调动他背后庞大的势力了。郑老板……恐怕已经在莫如歌掌控之中了。
莫如歌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表示,当时代表沧海势力跟他谈判的正是这个郑老板,郑老板对于他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查到临渊卖场头上表示了强烈的好奇心,想利用吴容的性命来交换他背后势力的情报,他自然不可能告诉郑老板,当他提出另一个交换条件——毒蛊残卷的时候,郑老板激动的简直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看来江湖上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莫如歌相当强硬的告诉郑老板,毒蛊残卷必须由他负责代理拍卖,至于最后交易金额也由两家卖场平分,令莫如歌没想到的是,郑老板低头思索了一小会儿便点头答应了,时间定在二月二,由郑老板亲自在江湖上广发消息,莫如歌只需要在交易结束后将残卷交出来即可。
“可能是郑老板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最后竟然拿出吴容的发钗来要挟我再帮他干一件事。”莫如歌脸上挂着别扭的歉意别过脑袋不再看范衡。
“在茶水中下逆生让我喝掉。”范衡小心地将后背靠在椅子上,他现在连坐着地力气都快没有了,在郑老板眼中,已经插手调查毒蛊残卷的玄鸮堂无疑是块绊脚石了,而且,因为牧溪的缘故,逆生,沧海提前暴露,从而影响到沧海的清算计划,这让沧海更加容不下玄鸮堂,要是来金陵的是范源,叛徒阿一绝对会在二叔毫不提防的情况下痛下杀手,就像上一世一样。
服用逆生的人短时间内不会死去,结合之前传出的毒蛊残卷会解逆生之毒的传言……范衡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要是他和牧溪都中了毒,听说了这个传言,肯定会毫不犹豫加入抢夺残卷的大军,沧海放出这则消息,加之毒蛊残卷中还藏有赤瞑教的宝□□蛊残卷的再次现世,仿佛就是为了让所有人抢个你死我活。
“我骗郑老板说你喝了茶,”莫如歌说道,“可他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知道了你没中毒,还说要杀了你。”莫如歌心虚地看着范衡的衣领,很显然,郑老板差点得手。
范衡忽然想起拍卖会开始前他将入场券交给临渊卖场守卫手中时,因为人多拥挤,不小心碰到守卫狼牙棒的尖刺猛然缩手的事,可能在那时候被郑老板发现的,谭夫人宣扬毒蛊残卷可解逆生之毒,按郑老板的计划他的确会不惜代价抢夺残卷,可就在那一瞬间发现他其实没有中毒,郑老板想必会惊恐万分,要是让玄鸮堂知道临渊卖场中有逆生,那绝对是灾难。
所以郑老板当机立断撤掉了地宫里残酷的试验装置,只留下满是杀气的机关跟惊悚骇人的尸块,并且唯恐他能够活着出去,特意留下上官逸跟吴容两个拖油瓶,剩下的就是请他这个猎物上门送死了。
“郑老板现在哪里?”范衡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远在天边一般,不受控制的发出细不可闻的悲鸣。
莫如歌正想趁机制住范衡,威胁他交出残卷,袖中的匕首还没有出鞘,便被一支铁笔抵住了后颈。
“你最好别这样。”兀鹫手腕一转,将铁笔的尖端最准了莫如歌颈侧,只要轻轻一划,姓莫的便再无生还余地。
莫如歌僵直着身体交出了匕首,“我并没有打算杀任何人,可我真的需要残卷,范公子,你的愤怒我理解,可有什么事情请直接冲我来,对无辜之人下手未免也太阴险了吧?”
兀鹫一脚将匕首踢到窗外,侧身挡在范衡身前,铁笔的尖端仍然指向莫如歌,刚才他在门口一直听着范衡跟莫如歌的对话,就像莫如歌所说的,范衡的确难缠,不管是武力还是头脑都恐怖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境界,哪怕是现在,兀鹫依然相信范衡有办法杀掉莫如歌,但范衡现在很明显不想杀莫如歌,才给了莫如歌偷袭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见一下郑老板呢?”好一会儿,范衡才起身对莫如歌说道,“莫老板,生意人,动辄出尔反尔可不是好兆头,况且,毒蛊残卷在我手中几乎算是公开的秘密,居心叵测之徒也会把他们的敌意释放到我身上,你如今要回残卷,岂不是让我白担风险?”
“郑老板现在被关在临渊卖场一处仓房中,你要是想折磨他泄愤,大可以告诉我,我乐意代劳。至于残卷,我会让某些沉不住气的帮派现在就抢走它并且将消息传播出去。而你范公子,自然会变成花重金买下残卷却被人抢劫一空的冤大头。”莫如歌看出范衡的羸弱,善解人意的提议道。
“莫公子,事到如今你还在扯谎,”范衡扶着兀鹫的胳膊借此稳固自己摇摇欲晃的身形道,“你为了救吴容的确不假,可你也从来没忘记你的上峰交给你的任务——窃取沧海在金陵的所有药物研究成果。”
“你!”莫如歌脸色瞬间涨的通红,额间的青筋也因为极度的恐慌而显露出扭曲的纹路。
范衡饶有兴致的弯下身子观察着莫如歌的表情,随后在兀鹫的搀扶下直起腰,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你的手下恐怕搜遍了包括地宫在内的整个卖场都没有发现任何研究记录吧?”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研究成果,值得你的上峰花费这么大的力气?”
“又或者说,令你如此畏惧的上峰究竟是谁,而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让你去拿这份成果呢?”
“让我再猜一下……”范衡将半边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兀鹫身上,语气微弱但坚定地继续说着。
“别再说了!”莫如歌想要推开范衡,却被兀鹫抓住胳膊反拧到背后,“你这个魔鬼!”莫如歌奋力挣扎,却动弹不得。兀鹫拧着莫如歌的手臂就势将他推倒在地,莫如歌的身体与椅子相撞,发出痛苦的闷哼。
兀鹫察觉到压在自己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了解到范衡现在体力不支的事实,只好扶着范衡再次回到椅子上,转身的时候范衡几乎不能站立般整个身子歪在兀鹫身上,吓得兀鹫急忙搂住范衡的腰防止他倒下去。啧,硌手,还不如明月楼的半老徐娘摸起来舒服,牧溪口味够奇怪的。
“你……”兀鹫刚想建议范衡修养一段时间再审问莫如歌,不经意间撞上了范衡深潭一样的眼眸,以前他从来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观察过范衡,就算伤痕累累,也丝毫不影响那份动人心魄的惊艳,还有暗藏其中足以将人拖进地狱的危险。难怪牧溪那么快就沦陷。
“我需要力量。”范衡有气无力抓着兀鹫衣袖,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安静养伤。
“是。”兀鹫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范衡的意思,将掌心抵在范衡后背上,“我内力并不精纯,公子注意调整呼吸。”可惜他平时沉溺酒色。内力驳杂,要是牧溪的话,范衡还会少受点罪。兀鹫感受着掌心中肩胛骨的起伏,努力将脑中纤瘦漂亮的裸背幻影剔除出去,完蛋,忽然想找个跟范衡身形相仿的男子试试感觉了。这货果然是个妖孽!
“多谢,够用了。”
就在兀鹫想入非非间,范衡不动声色的拉远了跟兀鹫的距离,来到莫如歌身前继续谈着原来的交易。
莫如歌跌倒后便再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颓唐地将后背靠在墙边,范衡的猜测已经接近真相,而他手上的筹码所剩无几,本来以为范衡受重伤很好掌控,他便狂妄到独自前来约见范衡,没想到最后沦为阶下囚地居然是自己。
“只要给我残卷,我会告诉你全部你想知道的。”莫如歌彻底放弃了最后的博弈,直接将最重要的需求,同样也是虽大的弱点,交到范衡手中。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手中这份残卷中会藏有逆生的解药呢?”范衡问道,“残卷内容你应该看过,里面并没有相关记载。”
看来吴容中逆生之毒这个消息太可怕,让莫如歌都失去了起码的判断力。或者,如今的莫如歌,俨然成了可能喝掉逆生的自己,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分得救的可能。报应总是来得这么奇妙。
正如范衡了预料的,莫如歌只是不想放弃能够解救吴容性命的可能,残卷中藏有逆生解药的传言也只是像其他江湖人士那样,从不知起源的某处听说罢了,范衡吩咐兀鹫看好莫如歌,随后就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带回了那本蝮蛇皮封面的毒蛊残卷,莫如歌刚想伸手拿过,却被范衡抬手扔给了兀鹫。
“走吧,带我去看看郑老板,也带我看看临渊卖场在你的掌控下变成何种模样。”范衡走到院中,朝莫如歌招手道。
莫如歌看了看显然不太好对付的兀鹫,长叹了口气,便带着范衡和兀鹫回到了临渊卖场。
临渊卖场的白天还是像往常那样冷清,范衡细心的发现,卖场门口的守卫全部换了面孔,很明显他们都是莫如歌的人,朝莫如歌行礼过后,便领着范衡他们穿过竹林,穿过藏宝阁,来到一处低矮的茅草屋。莫如歌告诉范衡,郑老板就在屋中。
莫如歌推开草屋,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铺面而来,莫如歌大惊,捂着鼻子冲进屋中,范衡和兀鹫紧随其后。
草屋看上去低矮,内里却被人挖成一个又广又深的陷坑,范衡进门的同时也踏上了下去这片幽暗之室的台阶——其实不过是随意挖的凹凸不平的石块。草屋中只有一个比人头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光线透过窗户,将草屋中的一切抹上昏黄的色彩。
范衡顺着台阶走到陷坑最深处,没有发现郑老板,原先用捆绑囚犯的柱子孤零零立在坑中,绳索也被扔在地上,上边遍布黄黑相间的浓稠浊液,腐臭的气息正是由此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