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郎在岭南利用沈清商的鬼魂作威作福,恐怕没时间来洛阳搅局,所以才会利用萧灵冀向公子传信……”牧溪总算明白范衡为什么笃定柳五郎不会出现,可还是不放心地问道,“萧灵冀也是被柳五郎利用,公子就这样将他扔进地牢真的没关系吗?岭南局势紧张,萧灵冀是郁林大护法,或许会有更好的利用价值。”
“难道还要我把他奉为座上宾当祖宗一样伺候吗?”范衡叉了块苹果递到牧溪嘴边,“我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你啊。”至于萧灵冀柳五郎之流,现在还是死远点儿别来这里沾边。
甘美的果香在口腔弥漫,牧溪抬眼看到范衡极尽缱绻的目光,一下子回想起昨晚他是如何在这样的目光下发出失神的叹息。令人不安的躁动侵扰着牧溪的全身,牧溪迅速起身,不顾腰间的酸痛快步走向内间的罗汉床。
“别跟过来!”牧溪阻止了范衡的靠近,“我想单独待着休息一会儿。”
范衡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停下了脚步,局促地站在原地,牧溪在屏风后边许久都没有动静,但呼吸还算平稳,范衡迟疑着回到书桌旁,随手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翻看着。
牧溪听着范衡在外边刻意放轻的翻动书页,刚才强烈的不安和躁动渐渐平复下来,一夜之间,改变最大的竟是他自己。躁动和不安的源头在外面安静的看书,范衡并没有在他身上使用任何媚药,可他却表现出惊人的放荡。死在床上都无所谓了……
这种想法简直毫无廉耻,但在昨晚却真实的涌现出来。求生的本能让他推开范衡,但身体却发出抗议般的战栗,这哪里是玄鸮堂首席刺客,简直就是个欲求不满的浪荡之徒。
牧溪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一如既往的平静。牧溪忽然很想揪住范衡的衣领问一下:你为什么能表现的这么若无其事,是因为以前跟别人也做过同样的事吗?那我究竟算什么!
牧溪想大声喊一下外边的范衡,嗓子却干哑的厉害,只好发出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外边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下一个瞬间范衡端着茶杯出现在牧溪身边。
“你不对劲。”范衡皱眉将杯子送到牧溪手中,“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我昨晚做的太过分了?”范衡忽然懊悔起来,昨晚就不该多要那两回,明明知道牧溪是第一次,还做那么过火,害得牧溪受伤,要是牧溪以后排斥这种事……
范衡越想越害怕,想触碰牧溪却担心牧溪会接着逃避,只能无助地接过牧溪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小心翼翼道,“是我的错,不该在你疲累的时候还强迫你,可是阿牧,我是因为爱极了你才会那般不知餍足,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了,求你不要不理我,至少别把我当作色欲熏心的人渣,阿牧,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看我一眼?”牧溪一直在回避他的目光,要是因为昨晚的情事让牧溪变成这副模样,范衡目光暗了下来,以后不再做就是了。
范衡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牧溪依然将目光放在范衡身后的屏风上,良久才问出一句话,“在公子眼中,昨晚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美极了,”范衡无比迷恋地抚摸着牧溪脸颊,“简直让我理智尽丧,恨不得将你拆吃入腹。”
“跟你以前睡过的人比呢?”
“啊?”范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牧溪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猜想!“我说过我以前没有别人,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呢,你难道看不出来昨晚我动作有多生涩吗?要是我是风月老手,说不定你还会更好受一些……”
牧溪狐疑地打量着范衡,“可你为什么事后表现得这么平淡?”甚至于连碰都不愿意多碰他一下。
范衡有些无奈地搂住牧溪轻叹道,“现在的你,根本受不住我真实的欲望,我若不努力克制,只会伤到你。”
“如果我说我愿意被你伤到呢?”
范衡抱着牧溪的手臂猛地收紧,“可以吗?”范衡清晰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你是出于跟我同样的理由逃避我的吗?”牧溪的逃避不是缘于厌恶,而是和他一样的渴求,牧溪早上说的喜欢,绝非虚言。那样沉迷陶醉的表情,怎么可能是装的,牧溪性格向来内敛,能够亲口说出喜欢,已经是足够直白的倾诉了。
范衡欣喜的将牧溪压倒在罗汉床上,看到牧溪眼中同样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想要通过再次观察对方意乱情迷的表情感受爱人间的心意,范衡伏在牧溪视线的上方,近乎痴狂地顶礼膜拜,但终究还是舍不得再次伤害牧溪。
“来日方长。”范衡说出了跟昨晚结束时一样的话,牧溪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这本就是初次同房后的爱侣该有的反应,不用介怀,”范衡揉着牧溪的腰说道,“所谓食髓知味,大家第一次尝到,不知所措也是情理之中。阿牧,我很开心,第一晚就可以带你领略到其中乐趣。”
牧溪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在床边,范衡适时地将散在牧溪面颊上的长发拨开。
“我想听你弹箜篌。”牧溪握住范衡细白的指尖,“很久没有听你弹曲了。”
范衡笑了笑,二话不说将箜篌搬到牧溪眼前,信手弹拨着熟到不能再熟的曲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范衡的歌声伴着琴弦拨动悠悠响起,将诗经中的相思之意尽数传达。
牧溪倚靠在范衡肩头,手中把玩着范衡一缕长发,恨不得时光凝滞在此刻。
但时光终究没有停留,夕阳西下,秦卿过来告诉二人晚宴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出发去庄主庭院了。
“香山寺南边三里远的地方有一处桂树林,眼下已经到了赏桂的时节,明天一起看看吧。”去范思庭院的路上,范衡挽着牧溪提议道。
桂树林?牧溪隐约想起是有这么一处地方,桂树林旁边就是桂香村,流霜一直很喜欢那里做的桂花糕,正好可以尝尝当地的点心。
席间,范鸿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闪瞎了,这还是那个性格怪癖的思源山庄二公子吗?眼前这个满眼柔情的痴汉是谁?反正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家兄弟。
“呦,”范鸿亲眼见识到范衡像个贴身小厮一般将鱼肉最好的部分夹起,细心挑出鱼刺后谄媚地放到牧溪碗里后,忍不住出言讥讽道,“阿衡,你的酒量越来越拉跨了,光闻个酒味就醉成这样了?”平时范衡这小子看上去和善可亲,实际上骨子里透着桀骜不逊,何曾这般做小伏低过?
“我确实是醉了,不过不是酒醉,”范衡面露痴色,悄悄在牧溪耳边低语道,“是醉在你的温柔乡里。”
在座的范思,范源,范鸿和范桐都是高手,自然听到范衡小声说了些什么,不约而同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就没见过结个婚就上头成这样的!
范思看范衡丝毫没有收敛的架势,为了维护思源山庄形象,只好咳嗽两声提醒范衡,这里随时会有家丁来添酒,他们可都是大嘴巴,回头指不定宣扬成什么鬼样子。
牧溪也不动声色的拉远了跟范衡的距离,不然,范衡要是再近点就直接坐他腿上了,别回头传出个色鬼名头去。
这场家宴意在欢迎牧溪正式成为范衡名正言顺的伴侣,席间范鸿和范桐免不了调侃起范衡,顺便将范衡以前做过的糗事进行毫无人性的曝光,最终得出结论,范衡就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败家子,需要来个厉害的好好管束一下。饶是范衡脸皮厚,在牧溪面前,也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不停地示意二位不要再说了,最后还是牧溪解的围,帮范衡转移了话题。
范源悄悄探了探牧溪的脉搏,刚开始他就注意到牧溪今晚精神有些不好,一搭上脉,瞬间明白了缘由,范衡本质上和他父亲范思一样,就是条喂不饱的饿狼,一只已经尝到肉味的狼是不可能甘心茹素的,牧溪以后可要辛苦了……
宴席结束后,范衡和牧溪留在范思庭院,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对付岭南的柳五郎,根据萧灵冀的交待,柳五郎在岭南可以翻云覆雨,但他究竟在岭南哪里却无人知晓,好像跟沈清商的鬼魂融为一体一样,神出鬼没于岭南所有意想不到的地方。
“厉鬼沈清商复仇索命,是个不错的恐怖故事,”范思倚在墙角道,“但上官逸要是知道昔日的好友变成厉鬼,怎么可能坐的住。”
范衡挨着牧溪坐着,手中把玩着牧溪的发带,“那就让上官逸明面上掺手此事,岭南帮派多擅长用毒,令人防不胜防,若有上官逸帮忙,我们胜算还会更大些。”
“上官逸已经知道这事了。”范源道,今天一早范思就差人告诉上官逸这条重要消息,上官逸也递话过来,要是范衡准备去岭南,一定要提前去妙仁医馆提醒他,他绝对会同行。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范思自己也觉得这时候让范衡去岭南简直毫无心肝,但岭南如今的状况,再拖下去恐怕会更加棘手。
范源也预见道岭南之行的凶险,接着提议道,“流霜和兀鹫都在洛阳,你可以带上他们。”
“除了上官逸,我只要一个人,”范衡想了想,提出了自己想要的同行之人,“白鹇。”
范源脸色变了又变,白鹇在堂中身手甚至连寒鸦都比不上,最多是个头脑灵活点的拷问官,对上岭南那些掌门级别的高手,甚至连能不能自保都不知道,跟着范衡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牧溪意识到范衡的目的,便开口解释道:“白鹇是滇南人士,对南方毒物颇为了解,对危险的预知也相当敏锐。况且如今的洛阳,离不得高手的看顾,兀鹫和流霜任何一人离开,整个堂内的人手调动都会捉襟见肘,带着白鹇是最合适的。”
范思叹了口气,“你们刚成亲,就要再次涉足险境,我这个父亲……实在是不称职。”这事本来就应该他和范源解决,衡儿身上如今背负的太多了。
范衡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父亲糊涂了,鬼鸮的符号已经被卷入,本来就是我要接手的工作,要说危险,我和柳五郎,谁处境更加危险还不一定呢。”上一世他也和不少岭南人士打过交道,手段阴险是阴险了些,但还不至于能谈笑间要了他的命,更何况,他现在掌握大部分毒蛊残卷去向,就冲这个,对手也不会当场置他于死地。
范源告诉范衡,崔行肃在岭南双影城的奇居阁总部中,到了岭南可以先去那边探听最新消息。范衡算了算日子,最终还是决定五天后准备出发去岭南,牧溪现在正跟他新婚燕尔,他说什么也舍不得让牧溪明天就舟车劳顿。
定好日期后,范衡不再多言,带着牧溪就要离开。牧溪走到门口的时候,范源飞速在牧溪手中塞了样东西,牧溪疑惑的目光对上范源,范源却对牧溪使眼色让他别声张。
“什么啊?”回去后,范衡好奇的看向牧溪的掌心。
是个扁圆形状的瓷瓶,瓶身沾染了牧溪的体温。“是消肿的药膏。”牧溪闻了闻里边的东西回答,随即赧颜,迅速将瓷瓶收进口袋,“二叔什么都知道了……”
“我来给你涂。”范衡不知什么时候将瓷瓶顺了出来,目光灼灼盯着牧溪道。
牧溪一把夺回瓷瓶,“这个就不必了。”
范衡无辜地眨着眼睛道,“我不是淫/贼,不用这般防我。”那个位置,牧溪自己来确实相当不方便。
“可你的眼神没多正直,”牧溪一阵见血评价着,“我拒绝不了你,只能任由你将我……希望你不会让我为难。”
鱼躺在砧板上,一柄尖刀从尾鳍正中缓刺入,鱼因为痛苦猛烈摆动身形,却被用力按住,撕成两半的尾鳍缠住了刀刃,拥抱了它爱的那位屠夫。
屠夫怔怔呆立当场,“我怎么可能让你流血,信我,就算身处蛮荒的欲望国度,我也愿意为你抛弃暴君的外衣。”
“怎样都好,”牧溪失去力气般将整个身体重量放在范衡身上,伸手着勾住范衡脖颈,身体不出所料地悬空,“现在,我是你的了。”被这样的热烈的目光看着,连思考都变得多余起来。
范衡终究没有放弃思考,没有遵照本能做真正想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爱抚着目之所及的细微颤动。
“公子,岭南一定要去吗?”牧溪在红色帷幔下舒展着身体问道,岭南那帮人就算死光了又能怎样,比起范衡的安危,简直不值一提。如果可以,他宁愿范衡不要趟这趟浑水。
“嗯,”范衡扯过毯子盖在牧溪身上,“真让柳五郎在岭南成了气候,唇亡齿寒,离我们被清算也就不远了。”
“公子,”牧溪着魔般再次靠在范衡身旁,“你怎么可以……这么好?”范衡总是云淡风轻揽下所有最危险最肮脏的工作,可是,他明明可以选择像范桐跟范鸿一样当个掌管山庄生意田产的代理人,为什么一定要以身犯险呢,这种事,交给玄鸮堂杀手,对抗沧海联盟,都可以,范衡只要好好待在自己身边就行……
范衡用手指梳理着牧溪的头发笑道:“阿牧,除了跟你成亲,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基于利益,而不是好心,当我挥动刀剑取人性命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了成为好人的一切资本,但我从未后悔过,你看,我不需要背负道德良心的枷锁,活得反倒比别人更加自在不是吗?”
不,你一点都不自在。牧溪用力抱紧范衡,范衡看上去恣意随性,可事事都瞻前顾后,甚至有时候会作茧自缚,连想要安心休养都成了奢侈。
“你说你活得自在,可你为什么连床笫间的欲望也要压抑?这也算自在?”牧溪故意在范衡身上蹭了蹭,很好,相当有精神。
范衡一把抓住了牧溪作乱的手,“靠自己的意志的压抑欲望,何尝算不得自在?我有不让你流血的自由,我有护你周全的自由,我有选择危险的自由……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且乐在其中。阿牧,不用担心我。”
“不会流血的。”牧溪笃定地起身。
鱼尾自行裂开,包裹住了泛着寒光的刀刃,屠夫彻底慌了神。一座血红的祭台,一个被钉在处刑架上不得其法的猎物,一声声催促解放的喟叹,在颠簸中跟下方的木槿气息交缠。
不,这里不是祭台,你的极乐,由我赋予。
祭台在上下颠倒间灰飞烟灭,范衡捕捉到了足以令牧溪战栗的流萤。
“一起去桂林赏花吧。”范衡将茶杯送到牧溪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