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豆大的汗珠自卫无廷额头滚落。
可怖的寂静还在蔓延,仿若绷紧的弦拉扯到极致。
无尽蛊,靠吸□□血壮大,饲蛊者的武功越高强,无尽蛊吸收转化之后便会更强大。饲蛊者无尽,无尽蛊蕴藏力量无限,是时间见效最快、增益最快的秘法。
不会有人能抵挡住它的诱惑。
崇王也曾多次看到卫无廷眼底流露的贪婪。
是人之常情,亦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寻常时候权当作乐,现下这副作态……无异于找死。
“是吗?”
“……是。”
“是”字刚出口,一道毁天灭地的力量直击卫无廷心口,显然打算解决了他。
好在他提前存了心眼,知道此次来崇王府凶多吉少,时刻警醒戒备着,才侥幸在这样可怕的实力下捡回一条命。
即使如此,五脏六腑依旧被波及。
“噗。”一大口鲜血喷出,卫无廷一时难以支撑半跪于地。
“大人何故如此?卫某不知做错了什么?还望大人看着卫某做事尚算得力的份上饶我一命……”
期期艾艾,双目仓惶。
蝼蚁本该如此。
即便高高在上如容逸,也逃不开这样的结局。
崇王突兀大笑,笑得前仰后翻,双肩颤动,卫无廷眼睁睁看着,心脏突突跳起。
毫无征兆的又一道掌风袭来,如出一辙的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他绝不会让自己活着出去。
确认了这一点,卫无廷再次躲过,一时力竭摔倒在地,双眸吃力睁开,瞪大眼睛看着半空,似乎无法动弹。
即便如此,刚刚的景象还是让崇王收敛了笑意,眸色暗沉。
小小蝼蚁,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他的摧心掌,若说是侥幸也太过幸运。
他提步上前,低头打量卫无廷惨白的脸色:“不错。不愧是武林盟主,竟能在吾手下撑过两招……”
他赞叹开口,奖赏般道:“如此,也算死得其所了,卫盟主,好走。”
内力聚集在掌心,崇王毫不迟疑向卫无廷轰去……变故突发!
崇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竟有一道更为浑厚更为强大的内力对冲而来!
一切超出他的意料,想要躲开为时晚矣,只能生生受下,可怖的力量自掌心震碎经脉,他的右手扭曲怪异地垂落下去,如同一摊烂泥。
“你!你用了无尽蛊?!”
虽是质问,但卫无廷的表现已经告诉他答案,不然他的武功怎会进步得如此神速!
形势即刻逆转,卫无廷不费吹灰之力直取对方命脉,崇王似破碎木偶摔飞在地,即便尚有一口气在,也不过多活一刻钟时间。
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折在卫无廷手上——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无耻小人!
果然,回咬人的狗不叫!
对上崇王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狠辣目光,卫无廷舒展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施舍般看去,一脚踩上崇王心口,使得本就痛不欲生的崇王愈发痛苦。
他难得好心,给命不久矣的男人释疑解惑:“你一定在想,无尽蛊出自你手,用你的血练就而成,又怎么会为我所用呢对吧……”
崇王说不出话,呜呜两声,足以显出他的急切。
脚下越发用力,卫无廷笑起:“卫某不才,蛊术不及大人,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蛊术秘籍,知晓了蛊虫易主之法。”
乌道子墓穴,蛊术秘籍。
他的确怀疑过卫无廷阳奉阴违将蛊术秘籍占为己有,但那时他自觉无尽蛊能让他成为世间第一人,并不把此人的小心思放在眼里,没想到……
没想到蛊术秘籍里竟有易主之法!
他恨得眼角流出血泪,面目狰狞,死死盯着卫无廷。
卫无廷笑得越发和蔼:“大人你别误会,我没有骗你,几个月前我确实没能在墓穴中找到蛊术秘籍……”
“它确实不在那里,因为……”
稍稍停顿,视线轻蔑到极点:“因为我在八年前就拿到了啊,蠢货!”
他不再看崇王“精彩纷呈”的脸色,自顾自道:“无尽蛊果然厉害,竟耗费了这么多时间才让它认我为主,若非如此,大人您怎会活到今日。”
“不过还是太早了……”他叹道,“大人呐大人,您可真是害我不浅呐。
咔!肋骨断裂的声音。
“呜!”口中溢出的血液蓄积在脖颈间,将华服锦袍染成赤红色。
“你放心,我会用无尽蛊达成宏图,一如你所想的那样。”
“所以,你就安心的去吧!”
移开心口,一脚踩向头颅,白与红炸开,恶臭的血腥味快速充斥宫殿。
卫无廷面不改色,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最后找到了一只褐色的蛊虫,这是崇王的母蛊。
深红蛊虫蠕动靠近,一点点吞噬掉它。
*
千越推开门便见到这样一副让人作呕的画面。四处迸溅的脑浆,碎的七零八落的脑骨,以及干瘪如枯枝的躯体。
死者的身份不言而喻,是崇王。
死状惨不忍睹,到底是谁抢先一步,又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容恪端看半晌,目光聚集到崇王的头部,空空如也,没有该有的东西。
雪白的蛊虫爬回他的指尖,肚皮空空,说明也没在其他地方找到母蛊。
“仔细搜一搜。”
“是,殿下。”
千越带着影卫四处搜寻,将仓惶逃窜的仆人全部捉拿,一片呜呜声引起容恪的注意。
仆从们齐齐跪地,一边重重磕头,一边用双手匆忙比划着什么,眼神哀戚,满是求生的渴望。
千越掰开他们的嘴一瞧,呼吸微窒:“殿下,他们舌头都被割了。”
容恪示意影卫制止他们磕头的动作,眸色温和,嗓音轻缓:“崇王心怀不轨、意图谋反,按照我朝律法,整个崇王府都脱不了干系……”
奴仆眸色暗下,一片死寂,却听金尊玉贵的大人话锋一转:“不过,我朝赏罚分明,愿意给诸位将功折罪的机会,就看诸位的选择了……”
求生之举总是最急切的,更遑论他们平日在崇王手下受尽折磨与苛待,严酷统治下哪有忠心可言。
于是争先恐后地比划着,无论大事小事一骨碌“说”出来,只望捡回一条命。
影卫之中能人众多,一影卫负责将他们想要表达的话语转述出来,多是谴责崇王搜刮民脂民膏以筑宫城,骄奢淫逸、暴虐残酷的,说到痛处,不少人难掩愤懑与怒气。
即使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容恪也让他们一个接一个说完,从不打断,耐心温良。
他的仁厚礼贤、从谏如流与崇王形成鲜明对比,一直顾忌着什么的奴仆开始动摇,最终将崇王府最大的秘密曝光。
他们无一不是近身伺候崇王的,都有同样的特征——麻木不仁的双眼,瘦骨嶙峋的身体,还活着,更像死了。
在他们的引路之下,藏在崇王府地下的偌大密室现身人前。
甫一踏进,铺天盖地的恶臭扑鼻而来,饶是心性坚定、见闻广博的影卫有的也忍不住大吐特吐,个个面如菜色,神魂震颤。
奴仆们面色惨白,大半被吓得昏倒在地,影卫一手提起一个将他们带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说是阿鼻地狱都不为过,数不胜数的尸体被拆分出许多部分,有的悬挂在半空滴下粘稠腥臭的鲜血,有的泡在特制的药水里,鲜红欲滴,仿佛即将滋生出意识活过来……
诡异、怪诞、毛骨悚然、人间地狱……
尸山尸海,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奴仆还在比划着:“从十年前开始,每过一段时间崇王便会从外面带回尸体交给奴才们,命令奴才剖出心肺,扯出肠骨,断开四肢……”
“奴才不知崇王要做什么,但总能在这里听见很奇怪的声音,好像有活物在啃噬东西。”
说到这里,麻木不仁的瞳孔闪过一丝惊惧。
比起眼前的死人,他们更害怕潜藏在暗处从未见过的怪东西。
死人、啃噬……干尸。
所有的联系在一起,容恪想到了幼时在宫廷禁地看到的一句话——无尽蛊,无尽中生,无尽中长,成就无尽。
这是世间最丧心病狂、惨无人道的蛊术,光是炼制出蛊虫,少说也得用上千条人命,更别说滋养它长大……
但它已经被炼制出来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密室。
清隽的眉目压下,从容端方的白衣公子难得出现异样的情绪,尤其是遍寻不到无尽蛊。
江湖中干尸初现时,当看到干尸手腕处五个红点,他就知道此事是蛊者所为。
人的血液用处极大,尤其在邪术中,更是被钻研到极致,他猜到幕后之人要用人血增进功力,却不曾往无尽蛊这处想,概因此蛊过于违背天理,极难炼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一旦炼成,后果不可估量。它从饲蛊者身上汲取的不只是内力,还有体质、功法甚至是寿元……
无尽蛊只认一主,只为一人所用,主死蛊亡。
皇室秘籍是这样写的,直觉却告诉他,无尽蛊或许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不难猜,谁杀了崇王,谁的嫌疑最大,既能杀了韬光养晦多年甚至炼制出无尽蛊的崇王,那人多半已经种下无尽蛊。
容恪冷静地思索着,直到一张明艳的脸蛋浮现脑海,让他平静的表面支离破碎。
“殿下您看……”
“殿下?”
千越几次呼喊终于唤回太子的思绪,他将一幅画卷展开至容恪眼前:“这是影卫在崇王寝殿搜寻到的。”
容恪定睛一看,看到了与妩秋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但他确定不是她。
她绝不会露出这样无害柔弱似菟丝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