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还在说“身价”那个事儿。
“让我猜猜，两千万？不止了吧。”
沈钦清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明昧倒是笑得心领神会。
沈钦清发现自己非常不喜欢明昧和别人之间这种加密沟通。
明昧说道：“迟总。”伸手和她握了握手。
旁边早有人拿起手机开始拍照。毕竟，迟雪方也是个名人。
迟雪方，北京本地人，学院派的艺术家，有历史和服装设计双学位。在国际上崭露头角是因为一场极其华丽又融合的中式时装秀。
如今，她在时尚圈的地位极高，按照网名的说法，“属于靠剪影就能被认出来的设计师之一”。
四十出头的年龄，看上去也就三十，短发，利落，经常穿一件皮衣，一口京片子。是那种从头到脚到声音全都成为了个人标志的艺术家。
迟雪方也担任很多剧组的装造顾问。之前有传言，明昧的电影请到了迟雪方来当顾问，看来传言不虚。
说起来，之前沈钦清还在网上看到有人嗑迟雪方和明昧的cp。
配吗？
网友真的什么都能嗑。
想到这里，沈钦清下意识地撇了一下嘴。
迟雪方笑问：“怎么，见了我不高兴？”
沈钦清赶紧摇头。
迟雪方一脸揶揄，但也没为难她，开始和明昧寒暄，搭在沈钦清肩上的手终于收了回去。
沈钦清送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明昧。
她笑意盈盈，似乎注意力都在迟雪方身上。两个人你来我往，非常热络，周围人也热情应和着。
虽然知道这样的社交场合难免有逢场作戏的成分，沈钦清还是不太舒服。
......该不会关系真的很好吧？
“迟总的朋友吗？”明昧问道。
沈钦清反应过来，明昧是在问她。
明昧询问的时机恰到好处，看起来就是谈话时谁也不冷落。
沈钦清心里一紧，怕迟雪方乱说话。
迟雪方介绍：“之前在国外认识的小朋友，获了几个大奖，国内可能不太出名，在国外就相当于拿到艺术圈的入场券了。”
明昧终于深深看了沈钦清一眼，笑道：“后生可畏。”
话题马上又转开了。
沈钦清被明昧那一看眼神盯得有些飘然，也庆幸迟雪方没有乱说别的事情。
“中午一起吃饭吧？”迟雪方向明昧发出邀请。
“我约了Ollie，迟总一起来吧。”
Ollie就是欧砺言，无限共创力捧明昧的代表，也是《幻海怒潮》的制片人。
“欧总在那我必须得去，我开车。”
“那我们蹭迟总的车吧。”
“你还真不见外......等会儿喝了酒有人开车就行。”
明昧问身边的喻亭：“你会开车吗？”
喻亭：“......我不敢碰迟总的车。”
迟雪方以喜欢豪车闻名，她开的车基本都是几百万的价格。
迟雪方问明昧：“你呢？你不至于不敢开。不对，你也要喝酒。”
明昧：“我没有驾照。”
“......算了，我找代驾吧，在你们这儿真是一点儿便宜都占不到。真一你别溜啊，你也去......”
沈钦清知道，这些大佬的熟人聚会自然没自己什么事，准备开溜。
迟雪方却又拽住了她，和明昧说：“我回房间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对沈钦清说，“你跟我来一趟。”
沈钦清不敢表现出不耐烦，只能低着头跟在迟雪方后面。全程没敢看向明昧。
迟雪方住在顶层的豪华套房。
两人先后进了房间，房门在沈钦清身后自动缓缓地关上。
室外明亮刺眼的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毫无阻拦地射进来。
沈钦清数着迟雪方的脚步，她足足走了十几步才走到茶几边，拿起遥控器，合上纱帘。
“过来呀，站在门口干什么？”迟雪方大咧咧坐在沙发上。
沈钦清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
“你坐下呀，我又不是要训你。”
沈钦清不敢坐到迟雪方身边，看了看，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中间隔着茶几。
迟雪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沈钦清，等她坐下了，才说：“躲我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之前不是挺主动的吗？”
沈钦清脸一烫，说话倒是丝毫不慌，说：“我没有躲你，之前是向您咨询比赛的事，比赛结束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扰。”
“别给我来这套，我又不是那种被钓翘嘴的恼羞成怒的臭男人。”
沈钦清一脸淡定:“我没有，您误会了。”
“艺术圈，娱乐圈，都一个样，从一张床爬到另一张床，利益交换的，纯粹为了快乐，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圈子不嫌弃这个。”
迟雪方说话一向直。
沈钦清坚持说：“我之前真的就是想多了解点比赛的事......让您误会了。”
迟雪方嗤笑一声，点了根烟。把烟盒和打火机往沈钦清的方向推了推。
沈钦清看着茶几上“禁止吸烟”的立牌，无语。
迟雪方：“别在意这个，没人管豪华套房的客人在不在室内抽烟的。”
沈钦清：“我只是想健康一点，”想到自己老爸从前自我督促着戒烟的话，模仿说，“抽烟不喝酒，喝酒不抽烟。”
迟雪方说：“我开始不喜欢你了，你太装了。”
沈钦清不觉得自己能骗过迟雪方。
之前参加阿姆斯特丹艺术节的时候，听说评委里有迟雪方，沈钦清就动了心思。
阿姆斯特丹艺术节的评奖，不同评委权重不同，沈钦清私下算过，要是能得到迟雪方的支持，获奖是一锤定音的事。
迟雪方喜欢女人是半公开的秘密，谈的女朋友都是艺术家。迟雪方从来不吝啬资源，也不介意女人为了资源接近她，前女友基本都是和她在一起后事业起飞的。
沈钦清当时已经研二，深知这场活动对自己职业生涯的重要性。于是她趁着一场活动的机会要了迟雪方的联系方式。
她还特意研究了迟雪方喜欢的“款”——特别高冷的那种，看上去就像一块冰一样。沈钦清不属于高冷款，不过她觉得，迟雪方的喜欢的本质就是——得不到的反而能激发她的占有欲。毕竟是京圈有名的人物，平时要什么没有。
虽然做不了冷美人，但是欲擒故纵，沈钦清还是有信心的。
沈钦清和迟雪方，若说有什么相似之处，就是都属于“表里不一”的人。
人们都说迟雪方直白豪气，其实她的“吃亏”往往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沈钦清看起来单纯无害，其实心思一点也不少。
这样的人，彼此之间有一种雷达。迟雪方果然对沈钦清也是感兴趣的。
于是，长达半年的拉拉扯扯在沈钦清和迟雪方之间展开。
最后，沈钦清得了阿姆斯特丹艺术节新锐艺术家奖。这个结果比她预料的还要好。她对自己的作品自然是倾注了心血，也不知道迟雪方在这其中出了多少力，但是，拉拢迟雪方至少有一点好处——万一有别的有背景的参赛者，至少能保证自己还有挣扎一下的机会。
沈钦清从不相信什么绝对公平的比赛。国内那叫“关系”，国际上那叫“reference”。还是给自己多上点保险比较好。
奖项尘埃落定后，沈钦清开始发愁和迟雪方的关系怎么落幕。好在迟雪方全世界飞，两人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没想到今天就这么遇见了。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准备在明昧这儿碰碰运气？”
听她提到明昧，沈钦清就着急，说：“没有，我只是来试镜。我和她......连微信都没有。”
沈钦清说的是实话，格外理直气壮。
迟雪方拿出手机：“我可以帮你引荐，不过我觉得她大概不吃那一套。她和咱们不一样。”
这话说的......
沈钦清先是爽，心道，你的确识货。又一黯，毕竟，自己和明昧也被划到在两类人里了。
“而且她不一定能接受女人，不过也不一定喜欢男人......从没听说她有什么绯闻。奇怪的人。”
沈钦清又纠结了。
迟雪方都不知道，那明昧大概率是真的没有绯闻。
但是，她和明昧之间发生的那么多事又算什么？连个“绯闻”都算不上。
迟雪方好意提醒：“你还是修炼不够，算计的时候，不要表现在脸上。”
沈钦清脸一黑，说：“我没有算计，我在想事情。”
“想怎么接近明昧啊？”
“想了解一下自己想出演的电影的导演，也是人之常情，想想有什么问题？”
“......你是真挺能装的，我之前都没发现你脾气这么差。”
沈钦清：......
沈钦清其实很想趁机和迟雪方打听一些和明昧相关的事。关于明昧的一切，沈钦清都急于补课。
但是理智压制了冲动。即便她要了解，也绝不是向迟雪方。
对于迟雪方来说，一切都是交换，只是不急于讨回。从她这儿挖一点信息，同时也等于给她把柄。
这是沈钦清对同类的一种本能的防备。
明昧就不同。即便大多数人都觉得能单枪匹马闯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女人一定有的是手段，但沈钦清就是觉得明昧不会算计。
好在，迟雪方也愿意聊一聊明昧。
“明昧那个女人......感觉又傻又精的。”
沈钦清：“......什么意思？”
“我这是夸她啊，我喜欢有脑子的女人，但不喜欢把算计写脸上的。”
结合迟雪方刚才的话，沈钦清觉得她顺便骂了自己。
“和董曦的事儿，我也觉得她没什么错。良禽择木而栖，算不上恩将仇报。”
迟雪方的话停在了这里。
沈钦清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希望自己追问下去。
沈钦清没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迟雪方果然失望地耸了耸肩。
迟雪方要去赴和明昧的午餐之约了。
临出门前，问沈钦清：“你也不问我叫你来什么事？”
“......我以为已经说完了。”
“不是吧，我那么闲吗？叫你来八卦？”
沈钦清：“那是什么事？”
“商量正事儿啊，青年艺术家，怎么，忘记自己老本行了？还是你真想全身心投入演艺事业啊？我给你争取的奖是给你进军演艺圈镶边的是吧？”
沈钦清明白了。
自己在迟雪方的庇护下获了奖，现在就是她在国际上的“势力范围”了。至于是一棵慢慢生长的小树，还是揠苗助长的摇钱树，那可说不准。
沈钦清说得模棱两可：“看您有什么安排。”
出了电梯，明昧几个人已经等在大厅了。
明昧的眼神在沈钦清和迟雪方之间转了一圈，面不改色，向迟雪方打招呼。
迟雪方对沈钦清说：“你好好规划一下，试镜结束别急着回，找我一下。”然后就笑着走上前抱了抱明昧，搭着她的肩向外走去。
沈钦清原本浅浅的心虚，转化为一种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不满。
她俩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迟雪方说她喜欢聪明但是不表现在脸上的女人，不就是说明昧吗？迟雪方那么有心机，要是她有意，会不会......
随即，沈钦清心中又泛起一股浅浅的自我厌恶。
因为自己可能会那样做，所以觉得别人也会那样做。那种在占有欲和怀疑之间切换的状态，即便面对明昧，也不能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