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山涧蝉鸣 > 永城县
    几人在客栈吃了个早餐,清粥配着老咸菜,随后带上重金买下的一锅肉包子,前去调查永城县县令的死因。

    永城县这一带是水患的重灾区,马是马不停蹄,累的直打鼻响,可路却没有走出多远。

    赵浒黎坐在车里忍受着闷湿,湿答答的帘子都快被他掀烂了,最后仰天长叹一声:“这路走的,比你我的过往还要艰难。”

    燕铭毫无感情的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他的话。于是赵浒黎斜睨了他一眼,矫揉造作的说道:“哎,要是小蝉在就好了,最起码还能有人同我说话,不至于如此无聊。”

    如远山的眉轻轻一挑,俊美的脸,竟带着一抹邪笑,“小蝉若是在,你只会更无聊。”

    赵浒黎不解:“为何?”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坐在车里吗?”

    狭长的狐狸眼,瞬间瞪的老大,“嫌我碍眼是吧!隋玖,你进来!我去赶车!”

    马鞭顿再空中,里面那两个活祖宗,隋玖都不想招惹,“咳,咳咳,天气这么潮,我嗓子好干,咳咳……”

    赵浒黎翻了个白眼,“那你可多喝点水,别把自己渴死!”

    “呕,咳咳,咳……”

    憋闷了一路,马车终于到了永城县外,淮江的直流。

    几人脚刚落地,就噗嗤几声响,低头一看,干净的皂靴已经沾满黄泥。扑面来的风,夹带着水汽,远处滚滚江水,裹挟着泥沙,用力拍打堤岸,那声音,如怪兽的嘶吼,听的令人心惊。

    走到堤岸,这里沙石的颜色与别处不同,明显是后填补上的,而沿着沙石便能见到一名衙役,带着十几名挽着裤脚的男丁,奋力修筑堤坝。

    燕铭递了个眼色,隋玖立刻心领神会,提着一早准备好的大肉包,走了过去。

    “老伯辛苦了!吃点东西,歇息一下!”

    听到风中有人喊话,老汉扶着酸疼的腰,缓缓直起身,布满皱纹的双眼,打量起格格不入的三人。

    老汉原本有所提防,毕竟这种鬼地方,哪有公子会来。可隋玖一脸憨笑的递出包子,老汉昏黄的眼,仿佛都闻到包子的香味。只是刚伸手去接,又发现满手是泥,便飞快的在脏兮兮的裤腿上使劲的抹了两下,这才恭敬的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

    “唔,还是肉馅的!”

    隋玖笑道:“老伯慢点吃,这儿还有呢!”

    那白花花包子刚递出去,就被人盯上了。等隋玖再一抬起头,发现自己已被围住,凹陷的眼窝,冒着绿油油的光。

    隋玖紧张的滚了滚喉结,“有!都有!都有!”嘴上说着,手也不敢停,忙将包子分给大家。

    有东西填了肚子,向三人投来的视线都和善了。

    “多谢三位小兄弟,这包子可真香!”

    老汉说话时,仿佛还在回味肉馅流汁的美味,和那如云般柔软的麦香。“你们几个,不是本县人吧。现在多地闹灾,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赵浒黎故作无奈道:“老伯真是好眼力,我们兄弟原本是南下参加表妹婚宴,行至途中,才知道这里闹了水患。但已经走到这了,总不能半路折返,后来我们一打听,好像永城县这边没什么消息,想着水灾没那么严重,便特意绕路来这里砰砰运气……”

    结果老汉听了赵浒黎的话,沧桑的脸上,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一群狗官!你可知,为何偏偏没有永城县的消息?”

    赵浒黎配合的问道:“为何?”

    “哼!真正被淹的地方,能送出个鬼消息!”

    老汉越说越气,旁边的衙役这时用手肘碰了一下老汉,似乎让他不要多嘴。可老汉憋屈了许久,不吐不快。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怕什么!有本事他们也派个人弄死我!我早就看那个薛郎中不顺眼了!”

    “薛郎中?”赵浒黎与燕铭飞快的对视一眼,继续道:“听官职,这位薛郎中与永城县应该只是附属关系,老伯为何会看他不顺眼?”

    这时先前阻止老伯的那位衙役,叹气道:“你们许是不太了解,这天下江河,相互连通。薛郎中统管淮江,永城县的水患,自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况且若不是他为让皇贵封地免遭灾殃,胡乱堵截河流,何以致,水势迅速汇聚,冲毁堤坝!前些年风调雨顺,倒也没出什么大祸。可今年,天气诡谲,阴雨不断,才酿成这般悲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显然都是深受其害。

    “竟是如此!”赵浒黎愤慨的回道:“他这般为所欲为,下游各县,为何不联名上奏?”

    衙役叹了一声。

    原来,他们靠江吃饭,对天气自然也算了解。

    今年的反常,县令早有所察,上书了工部,可发出去的折子,皆石沉大海。

    就在永城县下游决堤的当日,县老爷决定将此事直接上报皇城,却在当日来了位主事,说与县令商讨治水事宜。

    县令本来很高兴,还积极张咯,结果翌日一早,管家便发现,他死在了家中的书房。

    燕铭道:“仵作可有验尸?”

    衙役点点头,“验了,说老爷连日劳逸失度,以至突发心疾。”

    赵浒黎道:“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

    可那衙役忽然激动起来,“我们老爷,那是会出现在田间地头的好官,身强体健,从未有什么心疾之症。即便近日积劳成疾,可老爷去世后,连同上表的奏折也消失不见了,难道还不能说明实情!”

    这位衙役想来平日里很少如此激动,等他回过神,才意识到对三个陌生,讲的太多。

    “哎,我也不过是随口抱怨,三位公子就当故事听听。今日还要多谢你们的肉包子,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些人,都忘记肉,是什么味了……”

    衙役的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听的人只觉得悲凉。

    这时旁边的老汉叹了一声,“人这一辈子,只要活的够久,啥都能看到。说不定,哪天老天爷发威,收了这些妖魔鬼怪。”

    俊美的脸暮然一笑,“老爷子一看就是长命之人。”

    等三人准备离开时,燕铭似是想起什么,“你们可知,那位商量治水的主事,叫什么名字?”

    老汉回道:“他叫薛世!”

    因为永城县县令,深受他的百姓爱戴,所以燕铭三人没花太多的力气,便了解到了情况。

    之后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往淮北,处理受困的军粮。

    只是行至途中,不见踪影的冉柒,忽然现身,还带来了一封密函。

    原来陛下决定,要将受困的军粮,当做朝廷赈灾的粮草,分发给淮江受灾百姓。

    赵浒黎双勾人的狐狸眼,盯着笔走龙蛇的字迹,看了半天,“将这批军粮充做赈灾粮,怕会引起陈将军的不满,若边疆暴乱……”

    修长的手指,将那密旨卷起,俊美的眉眼尽是冷笑,“若火烧粮仓是内鬼所为,想必他陈将军也不缺这口粮。可若将这些粮草尽数送去,受灾百姓食不果腹,在得有心之人趁机煽动,到时又将如何?”

    赵浒黎眉头微蹙,“若这么说,薛郎中围堵河道并非是为了巴结皇贵,而是给陈将军……创造机会?”

    燕铭道:“这只是我的推测,让枢机阁继续查下去。”

    赵浒黎点点头,他们现在少的是证据。“不过冉柒带的是密函,我们如何能将军粮,当作赈灾粮用?”

    红润的唇退了些许的血色,垂下的长睫,挡住眼中清冷的笑:“陛下最为宠爱的小梁王不是在吗?何须圣旨。”

    这种事情虽然经历了许多,赵浒黎仍然闷的胸口难受。

    “哎,快点儿把这些破事处理完,回去叫上小蝉和梓梓,到座上宾喝上一顿。”

    说到梦小蝉,燕铭清冷的眼中,总算带上了些许的暖意,“尽快收集证据。”

    “是!”

    但有的时候,事总不遂人意。

    燕铭三人尚未赶到淮北,又收到一个令人头疼的消息。

    枢玑阁的探子回报,有关淮江河道修筑的诸多事宜,薛郎中全都没有参与,而是由一位名叫薛世的主事,擅作主张。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薛郎中与淮江决堤之事有关。

    虽然明眼人都明白,一位主事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可若无直接证据,薛郎中也只是失察失责之罪,同以权谋私,动摇国本的罪名,根本无法相比。

    赵浒黎道:“又是这个薛世!他是什么来路?”

    永城县令死前,也是见了他。

    来人道:“这位薛主事,本名杜富,家中曾经从商。六年前,举家迁至淮北,却在中途遭遇匪贼,一家二十几口除他以外,无一生还。当时薛郎中刚刚调任淮江,机缘救下正在逃亡的杜富。为了报答薛郎中的恩情,杜富改名薛世,并由薛郎中一手提拔到,今天的位置。”

    赵浒黎听了咂了咂嘴道:“难办,这薛世无亲无故,薛郎中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即使我们把人抓来,怕也套不出什么消息。”

    窗外又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雨。

    燕铭幽邃的眸,凝眸望着天,“落雨有痕。既然有人肯为他死,定然也有人想让他死。去查薛郎中府内的家眷仆从,可有因水患,家破人亡的……”

    来人眸子一亮,已然明白燕铭的意思。

    “属下这就去办。”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回京的日子,怕是要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