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第三周的班会课,班主任领着何阳走进高二(1)班教室时,宋凛正用红笔在物理试卷上圈画考点。听到动静抬眼,深灰色校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旧手表的金属表链——秒针正划过下午三点十五分,和三年前他带何阳去食堂的时间分毫不差。
“这位是新转来的何阳同学,”班主任敲了敲讲台,“因中考成绩优异,经学校批准跳级到高二。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何阳攥紧了书包带。目光穿过课桌间的缝隙,撞进宋凛那双带着讶异的眼睛里。少年比暑假时又长高了些,下颌线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却在看到他时,指尖的红笔顿出一小团墨迹。
“何阳,你坐那里吧。”班主任指向教室后排,“宋凛旁边还有空位。”
书包刚放在邻桌,宋凛的声音就低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天下午……”何阳盯着他试卷上的宇航员涂鸦,那是自己初中时最爱画的图案,“教务处说我数学和物理成绩达到高二水平……”
上课铃打断了对话。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分析电磁感应,何阳却盯着宋凛握笔的手走神——指关节处新添了道浅浅的烫痕,是暑假做实验时留下的。忽然间,校服口袋里传来轻微的硌感,摸出颗橘子糖,糖纸边缘印着宋凛今早塞进他书包时的折痕。
“发什么呆?”宋凛的笔尖戳了戳他的草稿纸,“这道题用右手定则。”
少年的气息带着皂角香,何阳猛地回神,脸颊发烫。周围同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他想起林小满的吐槽:“你哥在高二可是传奇人物,你这一跳级,全校都得知道你是‘宋凛弟弟’了。”
午休时,两人在食堂角落吃饭。何阳戳着碗里的糖醋排骨,突然说:“哥,他们都在看我们。”
“看就看。”宋凛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他,“挑食。”
“我没有……”何阳嘟囔着,却在看到宋凛袖口露出的旧疤痕时闭了嘴。那是初三那年他胃出血,宋凛半夜抱他去医院时,手臂撞到门框留下的。三年过去,疤痕淡成浅粉色,却像枚印章,烙在彼此的时光里。
下午的数学课,何阳被一道导数题困住。正当他咬着笔杆皱眉时,一张纸条从旁边推过来:“定义域错了,看这里。”宋凛的字迹凌厉,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解题步骤,末尾还画了个歪扭的小太阳——是何阳初中时教他的画法。
“谢了,哥。”何阳抬头笑,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宋凛侧脸上,把他微垂的眼睫染成金色。少年没说话,只是耳根悄悄泛红,迅速转回头去看黑板。
放学路上,何阳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问:“哥,你高二时是不是也这么忙?”
“嗯。”宋凛踢开脚边的石子,“忙着给某人补物理。”
何阳笑了,想起初二那年,自己趴在初中部连廊的栏杆上,看宋凛在高中部操场跑步的样子。那时觉得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像银河,如今却能并肩走在同一条校道上。
“哥,你有没有觉得……”他犹豫着开口,“我跳级过来,像个跟屁虫?”
宋凛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笼罩住何阳。“没有。”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我弟,跟我一起走,天经地义。”
何阳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所有的不安都消散了。他想起抽屉里那封未寄出的情书,想起宋凛说过“你的每一步,我都想参与”。原来跳级不是被迫,而是时光给他们的另一次并肩前行的机会。
晚上回公寓,何阳在书桌上发现了本崭新的错题本。扉页上是宋凛的字迹:“何阳高二专属,错题不过夜。”里面贴着他高一的月考卷剪报,每道错题旁都写着详细解析,甚至标注了“此类型题何阳初三时易错,需重点关注”。
“哥,你什么时候……”何阳拿着错题本冲进宋凛的房间。
少年正靠在床头看书,闻言抬眼,灯光在他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早就准备好了。”他合上书,“就知道你这笨蛋会跳级。”
何阳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白天同学说的“宋凛学长昨晚又在实验室待到十一点”。原来自己的跳级,早在宋凛的计划里,那些熬夜准备的解析,是他沉默的温柔。
“哥,”他轻声说,“谢谢你。”
宋凛别过脸,拿起桌上的橘子糖扔给他:“快去做题,废话多。”
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蔓延。何阳看着宋凛重新埋首书本的侧影,突然觉得,邻座的旧时光从未走远。那些年的橘子糖、深夜讲题、缝补的校服针脚,如今都化作了同桌的温度,触手可及。
而宋凛感受着身旁少年的存在,在心里默默说:何阳,哥哥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从你穿着初中校服仰望我,到现在与我并肩坐在高二的教室里,那些藏在错题本里的关心和未说出口的期待,终于有了最真实的注脚。
邻座的课桌上,两枚宇航员胸针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两个少年的故事,在同款校服的温度里,翻开了新的篇章。
深秋的第一片银杏叶落在窗沿时,何阳正用圆规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钢笔尖突然顿住——邻座的宋凛推过来一本物理竞赛书,扉页夹着的淡蓝色信笺随着动作滑落,边缘绣着的小太阳图案在日光灯下微微发亮。
“哥,这是……”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信纸的刹那,宋凛的手猛地伸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的指尖在空气中僵住,何阳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抹迅速漫上耳根的红。
“没什么。”宋凛的声音有些沙哑,想抽回手时,信笺却被何阳先一步捏在掌心。淡蓝色的纸页上是宋凛特有的凌厉字迹,标题用钢笔描了又描,最终停在三个字上:给何阳。
教室里正讲着洛伦兹力,何阳的心跳却盖过了老师的声音。他看见信纸上写着“初一那年你把橘子糖塞我口袋”“初三替你缝校服时扎了三次手指”“十五岁生日画星图时想告诉你,你比星星还亮”……每一笔都像针,轻轻扎进记忆的褶皱里。
“哥……”他抬起头,喉咙发紧,“这是……”
宋凛猛地合上竞赛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看何阳,目光死死盯着黑板上的公式,耳尖却红得几乎要滴血:“上课。”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何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信笺的边角被他捏得发潮,上面“我喜欢你”四个字像团小火,在掌心烧出细密的痒。他想起无数个深夜视频时宋凛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校服缝补处的针脚,想起天文台里那句“能看到猎户座”——原来那些沉默的温柔,早有伏笔。
下课铃响的瞬间,宋凛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何阳拽住他的校服袖口,深蓝色的布料被攥出褶皱:“哥,信……”
“跟我来。”宋凛打断他,声音低得像浸在冰水里。他没回头,只是任由何阳攥着袖口,穿过走廊里嬉闹的人群。深秋的风卷着落叶灌进楼道,何阳看见宋凛的后颈泛起细密的红,像某种无声的信号。
拐角的消防通道光线昏暗,宋凛猛地停下脚步。铁门关合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何阳撞进他怀里,鼻尖蹭到对方校服上熟悉的皂角香。
“哥……”
话没说完,就被人按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宋凛的手掌撑在他耳边,校服袖口扫过他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少年的呼吸很烫,喷在他锁骨处,带着薄荷糖的甜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何阳,”宋凛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沙哑,“信……看到了?”
何阳仰头看他,暮色从楼梯间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少年紧绷的下颌线。他想起信里写着“你左脸颊的疤痕像月亮”,此刻那抹淡粉色的印记就在眼前,随着宋凛的呼吸轻轻起伏。
“看到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哥,我……”
剩下的话被吞进了一个带着薄荷味的吻里。宋凛的动作有些生涩,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却用尽全力扣住他的后颈,像握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何阳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能感觉到对方校服纽扣硌着自己的胸口,还有那封被塞进他口袋的情书,此刻正隔着布料,贴着两人狂跳的心脏。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楼道里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银杏叶飘落的沙沙响。何阳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午后,宋凛也是这样把他护在怀里,替他挡住迎面而来的篮球。原来有些靠近,早就写好了结局。
“哥,”吻毕,何阳喘着气,鼻尖蹭着宋凛的下巴,“我也……”
“我知道。”宋凛打断他,额头抵着他的,睫毛在暮色里投下颤动的阴影。他摸了摸何阳左脸颊的疤痕,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从你初二把宇航员胸针别我校服上时,我就知道了。”
何阳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淡蓝色的情书,上面“我喜欢你”四个字被掌心的温度熨得更暖。“哥,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怕你……”宋凛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怕你只是习惯我。”
“不是习惯。”何阳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像回应刚才的触碰,“是喜欢。从你给我缝校服时就开始了。”
暮色彻底漫进楼道,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交叠。宋凛低头看着何阳,少年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182的身高让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视。他突然想起信里最后一句:“何阳,哥哥的火箭不造了,因为你就是我最想捕捉的星光。”
“以后不许再叫‘哥’了。”宋凛突然说,指尖勾住他校服上的宇航员胸针。
“那叫什么?”何阳歪头看他,睫毛扫过宋凛的下颌。
宋凛没说话,只是低头,用另一个更深的吻作为回答。窗外的银杏叶还在飘落,消防通道的铁门上,映着两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他们的影子在暮色里紧紧相依,像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课桌上的情书终于有了回应,暮色里的第一个吻,带着薄荷糖的甜味和皂角香,轻轻落在彼此的生命里。何阳知道,从这一刻起,宋凛不再只是“哥哥”,而是他藏在心底多年的喜欢。而宋凛也明白,那些年的等待和犹豫,都在这个吻里,化作了最温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