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皇家学院的青铜钟撞碎晨雾。
萧景琰从硬板床弹起,掌心习惯性按向枕下佩剑,触到的却是一卷《贞观政要》。
他皱眉将书甩到床下,玄色中衣勾勒出肩背的流畅肌肉线条,十年边塞生涯让他对"起床号"般的钟声格外敏感。
"七弟,再睡下去,早课要被太傅抽鞭子了。"
他隔着屏风唤道。
"抽死我算了。"
萧元烨的声音闷在被子里,精壮的腰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反正考最差能登基,考最好也要被大哥盯着。"
屏风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
"你何时见我盯别人?"
萧元烨猛地掀开被子,黑发乱如野草:
"萧景琰!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便被三皇子萧明修的折扇敲了脑袋。
"大清早的喊什么?"
萧明修笑意温润,袖口却沾着半片胭脂。
"昨夜又去哪家青楼听曲了?"
萧元烨扯过衣服套上:
"要你管?"
目光扫过萧景琰紧绷的后背,忽然露出狡黠笑意。
"不过大哥这身中衣...倒是挺好看。"
萧景琰耳尖微烫,抓起外袍甩在他脸上:
"更衣。"
明伦堂的雕花窗棂透进碎金般的阳光,七张紫檀案几上摆着青铜笔洗与狼毫。
萧景琰盯着墙上的课表,指节叩击着案几:
"《帝王心术》《治国策论》《六艺实践》...这是要把我们培养成圣人?"
"圣人?"
萧云瑾蜷在狐裘里轻笑,指尖拨弄着袖中银针。
"分明是把我们逼成疯子。"
他苍白的面色在晨光下泛着青灰,却掩不住眼底的狡黠。
赵太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进来,看到萧元烨跷在案几上的靴子,胡子抖了三抖:
"七殿下,这是学堂..."
"哦。"
萧元烨懒洋洋地放下腿,却在靴底蹭到了萧景琰的脚背。
大皇子握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小团阴影。
"今日讲《帝王心术》第三章。"
太傅展开竹简。
"何为明君?"
萧景琰提笔就写:
"明君者,杀尽天下不忠者。"
字迹力透纸背,竟在竹简上留下凹痕。
萧明修摇着折扇接话:
"明君当如温水煮青蛙,让权臣在荣华富贵中慢性消亡。"
扇面上"与世无争"四字被他指尖揉出褶皱。
"还是贫道的法子直接。"
萧承睿抛着铜钱。
"算出权臣阳寿,在其生辰作法送他归西。"
道袍下露出半截酒葫芦,隐约飘出梨花白的香气。
萧元烨突然拍案:
"都太麻烦!玄甲军铁骑一踏,管他忠奸,杀完了事!"
震得案上笔洗里的水溅在萧景琰手背,后者却莫名觉得这温度有些发烫。
太傅的目光最后落在萧晏清身上。
小皇子攥着佛珠,声音细如蚊蚋:
"明君...应听太后的话..."
话未说完,便被萧云瑾轻轻按住肩膀。
"噗——"
太傅喷出一口老血,染红了竹简上的"仁政"二字。
午间长廊,萧玉麟晃着金算盘:
"我赌五弟能气晕三个老师,赔率一赔十。"
"我押七哥。"
萧元烨咬着蜜饯凑近萧景琰。
"他刚才看太傅吐血时,居然咽了咽口水。"
"滚。"
萧景琰推开他的脑袋,却在触及对方发烫的耳垂时,指尖微微发麻。
远处传来太医院的喧闹,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战场上,也是这样的午后,他背着重伤的七弟穿越敌营,掌心全是滚烫的鲜血。
"大哥在想什么?"
萧元烨的声音打断回忆。
"莫不是在想...如何让我今晚更听话?"
萧景琰反手扣住他手腕,却在看到假山后闪过的宫装女子时,猛地将人按在廊柱上。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萧元烨瞳孔骤缩,却见大皇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身后:
"严太后的人。"
"原来大哥这么会演。"
萧元烨忽然笑了,手臂绕过对方腰际。
"不如再逼真些?"
说着,竟在众目睽睽下,将头埋进萧景琰颈窝。
三皇子的折扇"吧嗒"落地,萧玉麟的算盘珠子滚了满地,萧云瑾咳嗽着转过脸——却在袖中记下:
"七哥与大哥今日肢体接触十七次,可作把柄。"
未时的射圃热浪蒸腾。
礼部侍郎张谦捧着《六艺考工记》,声音比风中的烛火还不稳:
"请大皇子演示''''礼''''。"
萧景琰上前半步,抱拳时故意将拇指压在食指上——这是玄甲军的暗号"杀"。
张侍郎后退三步,撞翻了身后的青铜鼎。
"看我的!"
萧元烨大步上前,却在作揖时"不小心"露出腰间狼首玉佩。
萧景琰瞳孔微缩——那是他十二岁时斩获的第一颗敌将头颅,用狼首刀剥下的头皮制成。
乐艺课上,萧承睿用道磬敲出《往生咒》,萧玉麟的琵琶声像在给棺材钉钉子,萧云瑾的埙声惊飞了檐下燕子。
最绝的是萧元烨,他抄起鼓槌砸向编钟,竟敲出了边关号角的节奏。
"停、停!"
张侍郎按住耳朵。
"还是...练射箭吧。"
萧景琰拈弓搭箭,故意偏向左上方——箭矢擦过萧元烨发梢,钉入远处槐树干。
后者摸着被削断的发丝挑眉:
"大哥这是...想帮我削发为僧?"
"若你想当和尚,明日就送你去少林寺。"
萧景琰又取一箭,却在松手时"不慎"划伤手指,鲜血滴在萧元烨手背。
少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舌尖轻舔血迹:
"大哥的血...是咸的。"
周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萧云瑾猛地咳嗽起来,萧玉麟的算盘珠子蹦到了张侍郎鞋面上,萧明修的折扇"咔"地折断。
"七殿下!"
侍郎声音发抖。
"请、请自重!"
"侍郎误会了。"
萧景琰抽回手,指尖却在萧元烨掌心轻轻一划。
"七弟只是...见血兴奋。"
夕阳西下时,张侍郎抱着被射穿的官帽,哭着向皇帝递交辞呈。
七皇子们站在学院门口,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心中各有盘算。
"今日成效不错。"
萧云瑾展开袖中密报。
"太后的人已向她汇报''''诸位皇子皆疯魔''''。"
"那是自然。"
萧明修把玩着断扇。
"若不疯魔,如何逃出这皇位的牢笼?"
萧晏清忽然拽了拽萧景琰衣袖:
"大哥,七哥他..."
"我在。"
萧元烨不知何时凑过来,手指缠着萧景琰的腰带流苏。
"十三弟放心,大哥会保护我们的。"
萧景琰拍开他的手,却在无人注意时,将一块糖糕塞进他掌心——那是萧元烨儿时最爱吃的蜜渍山楂糕。
是夜,藏书阁的烛火忽明忽暗。
萧元烨靠在书架上,看萧景琰在纸上写写画画:
"写什么呢?"
"下月考试的干扰计划。"
大皇子头也不抬。
"比如...让五弟在策论里夹黄段子,十一弟用银票当草稿纸..."
"无聊。"
萧元烨抢过毛笔扔到地上。
"比起这个..."
他忽然贴近对方耳边。
"我更想知道,大哥白天抱我时,心跳为何那么快?"
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摇曳,在萧景琰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忽然按住萧元烨后颈,将人抵在书架上:
"因为..."
他的鼻尖蹭过少年发烫的耳垂。
"我在想,如何把你绑在身边,永远不让你卷入皇权争斗。"
萧元烨瞳孔骤缩,却在即将触到对方嘴唇时,听到屋顶瓦片轻响。
他轻笑一声,反手将萧景琰推开:
"大哥看,你的暗卫来了。"
萧景琰皱眉望向窗外,再回头时,少年已跃出窗外,只留下一句轻笑:
"明日见,大哥。"
月光洒在书架上,萧景琰弯腰捡起毛笔,却发现纸上多了行小字:
「我不想当皇帝,只想当你的七弟。」
他指尖摩挲着字迹,忽然轻笑出声——这世上最危险的事,不是当皇帝,而是爱上一个不想当皇帝的皇子。
此刻,严太后的凤撵正经过御花园。
女官捧着密报低语:
"七位皇子今日在学堂大闹,尤其大皇子与七皇子...举止亲昵。"
太后捏碎了手中佛珠:
"亲昵?呵,怕是想联手夺位。"
她望向漫天星斗,嘴角勾起冷笑。
"既然如此,哀家就帮他们一把——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彼此的软肋。"
藏书阁内,萧景琰吹灭烛火。
黑暗中,他摸到腰间的狼首玉佩——那是萧元烨今早偷偷系上的。
他握紧玉佩,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他在死人堆里抱起浑身是血的七弟,少年奄奄一息却仍笑着说:
"大哥,我以后要当你的副将。"
"副将?"
他低声呢喃。
"你明明可以当我的...唯一。"
是夜,七位皇子的梦境各有不同:
萧景琰梦到金戈铁马中,萧元烨替他挡下致命一剑;
萧元烨梦到在藏书阁与大哥拥吻,却被太后的银针惊醒;
萧云瑾梦到自己的暗卫背叛,密报落在皇帝案头;
萧明修梦到满朝文武向他跪拜,却发现龙椅上坐着的是萧景琰...
唯有萧晏清睡得安稳,怀里抱着萧景琰送的毛绒小熊,梦中有七位兄长带着他在御花园放风筝,风筝上写着大大的"不登基"三个字。
晨钟再次响起时,萧景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将狼首玉佩塞进衣襟。
他知道,这场与皇权的拔河赛,早已不是单纯的逃避——而是要用尽一切手段,护住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少年,护住他们不想登基的小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