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我们可能会是同族或是本家呢。”
李廷龟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好像完全不介意李晖报出来的乐师身份只是位贱民,和他这样已经带着功名进了两班的人,俩人在身份上其实天差地别。
“你今年多大了?”李廷龟顺便开始问李晖的年纪。
“二十三。”
“那你就叫我哥吧,不要叫大人了,听着多生分。”
这句话一出,本来应对很从容的李晖,开始显得局促不安。他开始环顾四周,嘴里嗫嚅了几句听不太懂的话,最后连脸都有些红了,才憋出了一句:“我不能叫你哥。”
惜风是已经很熟悉李晖这种一着急就说不出正经朝鲜话,还有死活不肯叫人哥的德性了。
他对于李廷龟到没有第一次见李晖时那样,好像见到了自己亲弟弟的那种突然的灵感。但从刚刚那一阵的灵感反馈上来看,李廷龟依旧会是一个和他很亲近的人,所以这会他就开口替李晖解释起来。
“哎呀,这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他这孩子就这样,也不是唯独只不肯对着你叫哥。”
惜风一旦把人纳入自己的亲近领域的时候,就会很不自觉地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来,所以他说刚刚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自动凑上去半个身体靠在李廷龟身上,外加还勾肩搭背的。
然而惜风忘了此时的自己还是女装,对面的李廷龟看起来除了读书,也不会有什么命数方面的玄妙才能。所以他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换李廷龟的脸迅速变红,就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
“姑姑……姑娘你……”李廷龟紧张到浑身僵硬,反而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挣脱惜风其人。
“害,忘了告诉你哦,我其实是个男的。”惜风倒是很喜欢李廷龟的纯情反应,只不过逗人也不能逗太久,在凑到对方耳边留下这句惊天言论后,就又规规矩矩地退开了。
“男人?你不是妓生吗?”李廷龟露出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他很难想象眼前打扮如此自然,美得如此凌厉的大美人,本人其实是位男性。
“那是我们看你亲近,才偷偷告诉你哦,我其实是位巫觋,他是个相师。他看了这里的金氏家主的命,所以知道今日下午的登山活动里,会有怨鬼袭击这群登山儒生的场面。”
“于是我们才扮作妓生和乐师提前混进来,只为了待会能和大队伍一起登山,以便及时处理危机,所以你待会就自己找个理由提前告辞,别去参加危险的登山活动了。”
既然两人的灵感都认为李廷龟很可靠,那惜风就想干脆提前告诉对方真相,以免他掺和进去待会遭遇危险。
“不,我要去。”然而李廷龟在得知真相后只是惊讶了片刻,便又冷静下来,脸上换上了一副坚定的表情。
“你们的身份很难说服那些儒生和官员,他们慌乱之下可能会做出拖你们后腿的傻事,倒不如我也一起跟在队伍里,等危机来时我来负责照顾安抚他们,你们就能专心做你们该做的事了。”
8.
冬日午后的空气有些干燥,倒是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很受用。
李晖身处在金氏家族的后山上,并没有对它的风景抱有任何期待,毕竟他现在比谁都清楚,朝鲜这种贫瘠的风水,养不出大明国那种有着壮阔风景的名山。
现在是连同李廷龟在内,三人一起混在登山的队伍里,两位处理玄学事件的专家认可了李廷龟的提议,在交代了对方一些注意事项后,他们低调地跟着众人一起出发登山。
整个登山的过程也是乏善可陈,大概就是一群人闹哄哄地上山,每到一处视线开阔一点的地方,就会有人出来感叹两句,然后按着说话人的官衔地位和才名,其他人再跟着对他的语句吹捧一番。
而像李廷龟这种新科及第的,不管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了合群也得参加这种活动,好在他自己是真有真才实学,在吟了几句诗后,在一众赞美声里退了回来。
“嗯?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啊,我刚刚的诗句里,有什么明显的错误吗?”
李廷龟一回来就注意到李晖一脸若有所思,他一改刚刚众人吹捧时敷衍的感激态度,认真地和对方探讨起来,因为在他看来,李晖既然对大明的琴艺如此熟悉,那么一定也对大明的诗文有自己的研究。
“倒也不是,诗句很工整,平仄也都对,典故也用得很好,只是——”李晖的表情很勉强,他再三看了看周围的风景,最后兴致缺缺地低下头,“算了,子不嫌母丑。”
“子不嫌母丑……子不嫌母丑……”李廷龟反复地念叨李晖这句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评价,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对方没说出口的意思。
“我引用了杜子美形容山势壮美的诗句,你的意思是,咱们国家哪怕连风景,都离大明有很大的差距吗?”
“别在意这种事了,我们国家也很美啊。”李晖左顾右盼地找补,只是他是真的不擅长撒谎,所以连刚认识他不过半日功夫的李廷龟,都听出了他话里的不甘和言不由衷。
“你在大明待了很久吗?就只在大明学了看相?能跟我说说你在大明的经历吗?”
李廷龟本来就是因为听出了李晖琴音里来自大明的部分,才想要上来结交。他越是研究各种学问,越是明白能写出这些经典的国家到底有多强大,对于大明的一切,李廷龟都觉得充满了好奇。
“大明啊,它是——”
“砰”地一声巨响出现在众人身后,本来好好的山上,突然有零碎的石头开始滚落下来。
众人对于这种突然的山石滑坡显得一阵惊慌,但好在落石的大小没有太大,速度也很正常,所以这些文弱书生还是各自前进或者后退躲了过去。
只是滑坡把本来的上山路截成了两断,而那段新形成的斜坡也非常的不稳固,所以把那些已经越过了滑坡路段的人堵在了山上。
“大家莫急,莫慌!”金氏家主身为主人自然是在前面带队的,现在赶紧跳出来安抚众人,“那些没过来的客人们就直接回头下山吧,至于我们这边到了山顶之后,有另一段后山小路可以安全下山。”
家主的安排倒也很合理,所以原本还惊魂未定议论纷纷的众人也是安静了下来,没过来的直接和家主告辞就转身离开了,剩下的则重整步伐,打算跟着家主一起绕一下远路下山。
“这是要开始了吗?”
李廷龟悄声问了问身边的俩人,如今跟在家主身边的人不多了,只剩十多个人,大多都是身有官职的比较重要的那些两班贵族。
而李廷龟则是凭借着及第的身份和才名坠在最后面,顺带连一直跟李廷龟共同行动的李晖二人,也出现在了这一小部分要绕远路的队伍里。
“嗯,刚刚那一阵有明显的阴气在周围。”“这里的地脉也看着不对劲。”
惜风和李晖一人一句回答了李廷龟的疑问,这让他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开始紧张地看着前面。然而他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发生,直到众人平安到达山顶,在李廷龟刚要放松心神时,金氏家主突然说了一句——
“咦,另一条下山小道哪里去了?”
这山虽然算是族产,但金家也没有那个人力一直细细打理,所以不常用的小道,过一阵子后被自然的野草杂物覆盖,那是常有的事。
如今被堵在前面的十多人里没有了仆役,各位平常养尊处优的大人们不得不亲自下场,拨开野草从看看有没有被埋的小道,而这里面,当属李晖他们三个动作地最积极。
“你感觉到了吗?”李晖对着惜风递了一个眼色,对面确认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不是正常的野草疯涨,我们进了鬼打墙的地界了。”
“诶?”李廷龟在一旁努力吸收着自己压根没接触过的领域的知识,有点好奇地想问鬼打墙是什么,马上就有旁边人替他解释了。
“等一下,来路呢,我们来的那条路也不见了!!”
随着一个人的惊叫,众人开始环顾四周,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来时那条明显宽敞的路也一并消失不见。
整个山顶上只剩一快光秃秃的区域站着他们这些人,而四周都是则是近乎一人高的荒草,谁都不知道推开荒草可以看见什么,也许是一条光明出路,也许就是万丈悬崖。
“真的不见了,我明明记得来时路的两边荒草没有这么高的。”
“该死,这会怎么连天色都不对了,现在才未时,为什么天就开始黑了。”
“这里从来都很黑啊。”
“胡说八道什么,刚刚明明一直天都很亮堂。”有人回过头驳斥他刚刚听到的对话,却发现那个声音来源的方向空无一人,他不信邪地转向了离那个方向最近的一个人,“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其实刚刚是我说的哦。”
这一次两个人同时听见了有人在说话,可说话人的方向来自于他们的身后。问题是其中一人刚刚拨开过身后的长草检查过,那后面是站不了人的悬崖。
而等两人互相扶持着转过身,只看见长草之上的半空中,悬浮着一颗孤零零的人头,而人头里眼睛的部分缺失不见,留下黑洞洞的眼窝直直地看着两人。
“真的,这里一直都很黑啊。”“鬼啊!!”“救命啊!!”
不止是他们两个,在场除了李晖他们三人以外,其他人都以某种方式直接遭遇了各式鬼魂,于是在这处山顶之上,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