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瞬间,黑暗如同实质般压迫着眼球。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黑,仿佛连视网膜都被浸泡在浓稠的墨汁里。初醉栖下意识眨了眨眼,睫毛扫过空气的触感成了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证据。她试探性地伸出手,五指张开到极限,却连模糊的轮廓都捕捉不到——这黑暗吞噬了一切,连光的概念都被彻底抹杀。
耳膜开始嗡嗡作响,那是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听不见呼吸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这片黑暗里。一种原始的恐惧从脊椎爬上来,让她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
"有人吗?"声音刚出口就被黑暗吞噬,连回声都没有留下。
她摸索着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在黑暗中走着,渐渐的她开始奔跑。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在虚无中回荡。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感觉双腿发软,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灼烧。可她不敢停下——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无形的、粘稠的恶意如影随形。
终于,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抹微光。
她踉跄着冲出去,刺眼的光让她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是一片静谧的湖泊。湖水澄澈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未名湖?"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愣着了,这里她从未来过,也不曾听说,又怎会知晓这片湖的名字。
是因为太急随意喊的吗?还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喘息着跪坐在湖边,手指触碰水面,冰凉刺骨。湖水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她低头想看清湖底有什么——
突然,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啊——!"
初醉栖猝不及防,整个人栽进湖中。冰冷的湖水瞬间灌入口鼻,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下沉。水压挤压着胸腔,意识逐渐模糊……
再睁眼时,初醉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石台上,身上披着厚重的黑袍。
"圣女大人,祭祀即将开始。"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转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老者正恭敬地低着头。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雾。
"我不是……"初醉栖想反驳,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老者像是没听见她的挣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今年的祭品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主持仪式。"
她被迫跟着老者走向湖边。湖畔聚集着无数人影,他们穿着素白的祭服,脸上戴着相同的面具——惨白的底色,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像是在笑。
"时辰到了。"老者递来一把镶嵌着人牙的匕首。刀柄处缠绕的红线突然活了过来,蛇一般攀上初醉栖的手臂。她惊恐地发现,这些红线另一端连接着湖畔所有祭众的脖颈——就像操纵木偶的提线。
可还不等她多想,匕首已经递至面前,她接过匕首,抬头时,她看见——
湖中央的石台上,绑着一个少女。
初醉栖瞳孔骤缩——那是个陌生的女孩,约莫十七八岁,双眼被黑布蒙住,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咽的哭声。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红线紧紧缠绕,红线另一端延伸进湖水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
"不……"初醉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放开她!"
她冲上前想解开女孩的束缚,可手指刚碰到红线,整片湖水突然沸腾起来!
"轰——!"
水面炸开,无数黑影从湖底窜出,扑向岸边的祭众。尖叫声四起,人群开始混乱奔逃。初醉栖想拉住那个女孩,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砰!"
后脑重重磕在石台上,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求神女赐福——!"
"求神女赐福——!"
"求神女赐福——!"
嘈杂的呼喊声将初醉栖惊醒。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台上,脚下是跪拜的人群。他们仰着头,眼中满是狂热和期盼。
"我……"她茫然地低头,发现自己换了一身雪白的长裙,头上戴着银制的冠冕。
可下一秒,欢呼声突然变成了愤怒的咒骂。
"妖女!是她引来了灾祸!"
"烧死她!"
银冠的重量突然变得难以承受。初醉栖摸到冠冕内侧刻着的字:以血盟誓,以骨筑城。
人群的表情扭曲起来,他们冲上高台,粗暴地拽下她的冠冕,用麻绳捆住她的手脚。初醉栖挣扎着,可力量悬殊太大,她被硬生生拖到广场中央,绑在了一根木柱上。
柴堆在她脚下垒起,火把已经点燃。
"烧!烧!烧!"
疯狂的呐喊声中,初醉栖绝望地闭上眼。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
自己。
那个"初醉栖"穿着黑袍,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排,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我……是谁?"
恍惚间,有人从背后虚抱住了她。那怀抱没有温度,却让她莫名安心。
"你就是你。"
“你不必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我会一直都在。“
低语在耳边响起,轻柔得像一阵风。
初醉栖问:“你是谁?”
“你心里认为我是谁我就是谁。”那人伸手轻轻点了下她心的位置,“我永远站在你身后的。“
“离开这里,远离这里。”那声音轻轻的说着。
初醉栖在心里想着,可我逃不掉啊,像一种无助的悲凉。
那人像是听到了一般,对她道:“你会离开的,只要你想。”
“还有人在等你,真的不离开吗?”
她刚要说话,
下一秒,人群中的"初醉栖"突然冲了上来,手中寒光一闪——
"噗嗤!"
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
"看清楚了。"‘初醉栖’将手插入她的胸膛,"这才是我们的心脏。"
剧痛中,初醉栖看到被掏出的心脏上布满针脚,像是曾被撕碎又拙劣缝合。更可怕的是,心脏表面布满了眼睛,此刻正齐刷刷地看向她。
初醉栖猛地睁开眼。
没有火焰,没有人群,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
天空是血红色的,大地被暗红的液体浸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她低头,胸腔里心脏跳动着,她看见自己满手鲜血,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碎肉。
"我的心脏在跳动,我……杀了谁?"
“哈哈哈。”她笑起来,“是我把他们全都杀了,我出不去的。”
“我出不去的,我成了罪人。”
“我出不去的,我成了罪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了呢喃。
她踉跄着站起来,脚下踩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是一具尸体。不,是无数具尸体。他们堆叠成山,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初醉栖开始漫无目的地行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本能地向前走。鲜血浸透了她的裙摆,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暗红的脚印。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初醉栖!"
她僵硬地转头,看见一模糊的人影站在尸山的另一端,朝她伸出手。
"该醒了。"
她伸出手,人影递给了她一朵花。
初醉栖接过花,低头一看,是一朵黑色的桔梗花。
她不知其意,只见下一秒场景再度变化,她站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中。
初醉栖感到了迷茫,这里是哪里,她要干什么呢?
一阵清风徐来,裹挟着清冽的花香钻入鼻腔。那香气很特别,像是晨露浸润过的茉莉,又带着几分山茶花的清甜,在呼吸间轻轻撩拨着嗅觉。
初醉栖俯下身,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细腻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花瓣冰凉柔嫩,像是上好的丝绸,又带着清晨特有的湿润。她轻轻摘下一片,纯白的花瓣在掌心舒展,边缘还挂着半滴将落未落的露珠。
她将花瓣凑近鼻尖,那股香气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可就在呼吸间,花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颜色——原本莹润的白色渐渐转为半透明,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指尖不经意划过的地方,立刻浮现出一道淡青色的痕迹,像是淤血般在花瓣上蔓延。
"嘶——"花瓣突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泣,惊得她差点松手。指腹下意识揉捻了几下,那柔软的花瓣立刻变得蔫软,边缘卷曲发皱,像是控诉般在她掌心轻轻颤抖。原本清新的香气也变了调,混进了一丝腐败的甜腻。
露珠终于坠落,在她手背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那液体出奇地凉,凉得刺骨,顺着皮肤纹理渗入时,竟带着微微的刺痛感。更诡异的是,空气中突然飘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与残存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初醉栖低着头,手里捏着那株黑色桔梗花,看着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分手中的花丢在地上,奋力向前奔跑。
周围的气流将花海开出一条长长的道,像是在迎接她。
她越跑越快,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周围的花海变成了色彩斑斓的像素块。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好像还说了些别的什么,但她听不清,耳边只剩下风花过的声音。
脚下一下子变成了虚空,她猛然坠下去,跌落无尽的深渊。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闭上眼睛,耳边呼啸的声音停止,然后又想起其他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她,这次她终于听见了。
“初醉栖,醒醒。”
“我在等你……”
有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