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偏僻山野中,带着刀的家伙实在惹人忌惮,即使他还是个少年。
所以好不容易在小村庄讨要到食物和清水后,程野泉就迅速离开了。
一个月后,程野泉已经习惯了饥饿,三天饿九顿已经是常态,他的身体迅速消瘦,狼狈的几乎认不出原样。
带着斗笠,只见墨色长发披散在后背,他蜷缩在一座废弃茶亭的角落,数着今天捡到的三文钱。
厚重的刘海已经能够遮住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神情,不过不影响程野泉的行动,所以他没有修剪的打算。
在野外流浪还好,遇到溪水,程野泉就去清洗一番,他还是很爱干净的,但入了城以后就不好办了。
舍不得把仅剩的钱用来住宿,全部用来买食物后,身无分文的程野泉原地当起了流浪汉。
在当流浪汉的日子里,程野泉成功打破了自己一周不洗澡的记录,并且还有持续增加的征兆。
“喂!滚远点!”米店老板挥舞着扫帚,“臭要饭的,别影响我做生意!”
程野泉默默退到巷子深处,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驱赶了。
幕末时代对流浪者毫不友善,尤其是他这样来历不明的少年,带着刀的“危险分子”。
程野泉也不是没想过找一份工作,但出乎意料的困难,他似乎实在不讨喜,自带惹人厌的光环,所有人几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撵人。
戴着斗笠,墨色长发及腰,衣服满是脏污,看起来阴气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杀人的少年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
他有反思过,但毫无头绪。
也许此刻他更需要路人视角。
“听说长州藩在招募志士……”
两个浪人从巷口经过,谈话声飘进耳朵。
“桂小五……”
程野泉耳朵竖了起来。
桂小五郎——这个名字在他模糊的历史知识中隐约有印象,是维新志士的重要人物。
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可不打算掺和这些事情,杀人什么的,一直以来的教育让他完全做不到呢……
在这个地方待的实在久了,已经快两周了,原本打算找一份活计休整一下养身体的。
伤口其实早就好了,只是他讨厌动荡,变动意味着不确定,那感觉实在太坏了。
这具身体有着令人惊异的身体素质,明明是致命伤,却好的比他上辈子的小割伤还快。
这里显然不太欢迎他,程野泉打算启程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压下斗笠帽檐,躲在人群中与巡逻队擦身而过,少年重新踏上了旅程。
4
东京都郊外的晚风卷着枯叶掠过耳际。
程野泉正寻找夜宿之处时,凄厉的尖叫划破暮色,几个月的幕末生活让他早已习惯,不打算多管闲事,他本要离开,却被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钉在原地。
五名浪人围着一架倾覆的轿子,护卫的尸体温热尚存,抱着孩子的妇人缩在轿厢角落,发髻散乱如垂死的蝴蝶。
“住手。”
悠悠叹一声,少年还是现身了。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像冬夜结冰的刀鞘相撞。
浪人们转身时,看到的是个衣衫褴褛的落魄少年——直到程野泉缓缓拔刀。
刀身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
战斗结束得很快。
程野泉斩断了浪人的双手,刀背精准狠厉敲在他们的太阳穴和膝窝,四人接连倒地发出闷响。
最后一人踉跄逃窜时,程野泉并未追击,只是甩去刀背上的血珠。
瞥见衣角沾上的血迹,他有些嫌弃,这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几个月来唯一的新衣服,如今却弄脏了。
“多、多谢大人相救……”颤抖的商人不断叩首。
程野泉沉默收刀,却在转身时顿了顿。
他微微偏头,脏污的发丝间露出一只漆黑却清亮的眼睛:“有吃的吗?”
嗓音嘶哑,似乎许久没有说过话。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商人愣住,不敢怠慢,他慌忙掏出行囊中的饭团。
少年接过,转身离开,月光照亮他离去的方向,一路向前。
5
长屋的灯火次第亮起,街边传来商贩收摊的吆喝声,东京的街头比乡下繁华得多,但对一个身无分文的少年来说同样残酷。
程野泉试过找份工作,但依旧碰壁,像是所有人都说好了一样,惹人郁闷。
第三天傍晚,他蜷缩在一座桥下的阴影中,听着肚子发出的抗议声,从商人那里讨要的食物早已吃完,这也是他这几天唯一的食物。
又要启程了吗……
这时,踏过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一双干净的草鞋停在他面前。
“泉?你怎么在这,还变成了……这幅样子?”
闻声,程野泉缓缓抬头,碎发间露出的黑眸如刀锋般锐利。
站在眼前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身后跟着两三个人,腰间别刀,像是护卫模样。
“你是谁?”
来者不善吗?程野泉警惕地问,手已摸上刀柄。
这句发问似乎带来了相当的震惊,程野泉敏锐的意识到不论是眼前人,还是身后人都沉默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我是桂小五郎。”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带着某种试探,仿佛在等待一个理应知晓的反应。
程野泉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眼神陌生而戒备,他很确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完全忘记了吗?”
“原来如此……”
桂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
“看来你经历了不少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退开几步,然后蹲下身,与程野泉平视。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程野泉皱眉,不想搭理,更不想惹上麻烦事,但本能却让他回答出声。
“……泉。”
桂微微一愣,随即苦笑。
“只记得这个了吗。”
他站起身,朝程野泉伸出手。
“不管怎样,先跟我走吧。”
程野泉盯着那只手,没有动。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快饿死了。”桂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程野泉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
“……啧。”
他最终还是抓住了桂的手,站了起来。
如果是陷阱,大不了把人全废了,他有这样的能力,或者说,这具身体有这样的实力,这几个月以来已经见识太多。
不过更重要的依仗是,这具身体,完全没有排斥桂的接近,是残存在身体上的记忆,这几个月以来,无往而不利,这一次他也选择相信。
尽管无心参与,但有些事情从穿越到这一少年身上的时候就注定了,避无可避。
受人恩惠,背负他人因果命运,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