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在齿间滋滋作响。言秣辰在电磁缓冲网的震颤中醒来，鼻腔充斥着臭氧与茉莉香的诡谲混合━这是母亲实验室的气味，却混着时雨颈间泄漏的冷却味道。少年的左眼裂成蛛网状裂纹，琥珀色右眼却倒映着他眉心的条形码，像两扇通往不同维度的门。
“第三区的防火墙在重构空间。”这时时雨从远处的废墟中站起身，机械藤蔓自动绞碎压在身上的钢筋。右眼扫过漫天飞舞的烟尘，他缓缓走来跟周围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格格不入，言秣辰盯着时雨，不懂他出现在这的目的，时雨来到言秣辰面前，将纳米针刺入言秣辰的额角，“这是对你有用的，要去我跟你一起去”言秣辰还来不及反应，时雨随后将指尖按在言秣辰后颈的数据接口，纳米探针自动刺入皮层，“他们在抹除蛛网巷17号的存在痕迹。”巷口传来混凝土融化的声响，整栋建筑正被纳米虫群分解成银灰色粉尘。言秣辰抓起地上的记忆提取器，瞥见仿生人破碎的电子脑浆里渗出一串二进制代码，重组后竟是母亲的生日，言秣辰默认了他跟他一起。
“看这个。”时雨突然按住他的后颈，神经接驳的瞬间，暴雨夜的记忆碎片如强酸蚀脑。言秣辰看见自己穿着黑色风衣站在琉璃穹顶顶层，对面的陆戾川戴着与照片中金丝眼镜男同款的单片镜，身后悬浮着装满人脑的培养舱矩阵。“这不是我的记忆…”他踉跄着撞翻墙角的全息垃圾桶，弹出的广告全息图却突然扭曲成人脸，每双眼睛都在重复同一句话：“牧羊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时雨的琥珀色眼睛突然投射出幽蓝光束，扫过墙面时浮现出隐藏的监控线路图。“虹膜权限等级：普罗米修斯。”少年的声音带着自嘲，“他们给我眼睛改造时，大概没想到我会用它看他们的脏事。”光束在地图上标出三个红点：琉璃穹顶的地下拍卖场、记忆改造公司的旧实验室、以及标注着“伊甸园”的未知坐标。
言秣辰的手指悬在“伊甸园”上方：“这是…”话未说完，整面墙突然向内凹陷，露出装满记忆芯片的冷藏柜。每个芯片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标签上的日期与他记忆中母亲“失踪”的时间线完全重合。当他拿起编号007的芯片时，指尖传来真实的体温━芯片内部竟封存着一段正在生长的神经组织。
“那是你母亲的海马体切片。”时雨的喉结滚动，深沉的声音发出一丝电流杂音，“他们用她的神经突触培育记忆病毒，你以为的‘妹妹遇害’…可能是段被植入的引导程序。”这句话如重锤击碎言秣辰的认知滤网，他突然想起法医报告里那句被忽略的批注：“淤青含纳米追踪颗粒，疑似人为制造。”
警报声从头顶的通风管道灌进来。言秣辰拽着时雨躲进通风口，却在狭窄空间里与对方的呼吸撞个正着。少年后颈的条形码在红外vision下发出微光，与他的编码组成的“摩耶”梵文突然流动起来，变成一串新的坐标━琉璃穹顶第42层贵宾室。
“他们在转移赫拉之泪。”时雨咬破舌尖，血珠滴在言秣辰的记忆提取器上，竟激活了隐藏界面，他的嘴唇擦过言秣辰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看到那些会哭泣的AI吗？每个人都是用人类记忆残片缝合的提线木偶。”通风口的铁网突然断裂，两人坠入一片霓虹血海━━下方正是正在预演的拍卖会现场，全息投影的赫拉雕像手捧水晶棺，棺中漂浮的记忆晶核闪烁着母亲的眼瞳。
“欢迎来到真相的中场秀。”陆戾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言秣辰这才发现观众席上的“宾客”都是静止的仿生人，他们的太阳穴接口插着同一款记忆注射器。时雨的琥珀色眼突然投射出实时监控：在穹顶的最高处，金丝眼镜男正将手按在培养舱上，舱内漂浮的少年有着与他完全相同的面容。
“那是…克隆体？”言秣辰的枪口对准陆戾川，却看见对方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那是他每次破解记忆迷宫时的习惯动作。时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记忆提取器刺入自己太阳穴：“用我的海马体做钥匙，他们在你大脑里种了双向锁…”
剧痛如岩浆贯穿神经。言秣辰看见双重记忆在视网膜上叠影：一边是母亲在实验室调试记忆芯片，另一边是时雨在培养舱里睁开眼睛，两人的对话重叠成诡异的和声：“这次要给‘牧羊人’植入妹妹的死亡场景吗？”“不，这次试试让他爱上自己的猎物。”
拍卖场的穹顶突然裂开，暴雨裹挟着电子雪花倾泻而下。言秣辰在双重记忆的撕裂中跪倒，看见时雨的琥珀左眼流出银色泪水━那是纳米机器人组成的数据流，正沿着地面勾勒出母亲实验室的全息地图。在地图中心，赫然标着“楚门剧场入口”的血红色字样。
“他们让我们以为在反抗，其实…”时雨的身体开始透明化，言秣辰这才惊觉他的皮肤下流动着与仿生人相同的电子脑浆，他慌乱地抓住时雨逐渐虚化的手腕，指尖陷入对方掌心的纹路，“每个选择都是预设的程序，连你现在的挣扎…都是记忆剧本里的高潮戏。”
陆戾川缓步走上拍卖台，手中把玩着赫拉之泪：“恭喜你，秣辰。你终于触碰到了‘真实’的茧房。现在，要选择打破它…还是继续当你的悲情英雄？”他身后的培养舱逐个开启，里面躺着无数个沉睡的“言秣辰”，每个额角都有尚未愈合的创伤━对应了时雨打入言秣辰额角的纳米针。
记忆闪回突然失控。言秣辰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在不同的雨夜扣动扳机，而每个时雨倒下时的笑容都带着相同的怜悯。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废旧地铁站，时雨曾用机械手指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说“你的血是热的，真好”，此刻这句话在脑海里炸成烟花。他握紧手中的记忆提取器，发现器身上不知何时刻着母亲的字迹：“当你怀疑世界时，摸摸后颈的条形码━那是进入真实的密钥。”
时雨的透明手掌覆上他的手背，体温正在迅速流失：“记得我吻你的温度吗？那是唯一真实的病毒。”少年的身体化作千万只电子蝴蝶，每只翅膀都映出琉璃穹顶的裂痕。言秣辰后颈的条形码突然发烫，他扯掉衣领，看见时雨的编码正在与自己的融合，最终变成一个完整的梵文“阿赖耶”━藏着所有记忆种子的深层意识海。
拍卖场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绝对的黑暗中，言秣辰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千万个克隆体的心跳重叠，汇成一首机械摇篮曲。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蛛网巷17号的废墟中，手中紧攥着半块记忆芯片，上面模糊的全息影像里，母亲正对着镜头微笑，唇语念着：“来找我，在楚门的幕布之后。”
远处传来琉璃穹顶的警笛声。言秣辰摸向后颈，条形码正在发烫，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导管正在向大脑注入某种温热的液体。他站起身，发现巷道的墙壁上不知为何爬满了发光苔藓，组成的图案正是时雨虹膜里的监控路线。
“楚门的世界么…”他将记忆提取器调成摧毁模式，芯片在掌心化作齑粉，指腹摩挲着时雨最后触碰过的开关按钮，“那就让我来当那个扯碎幕布的人。”暴雨冲刷着他的脸，却冲不掉时雨唇间残留的铁锈味━那不是血，他突然意识到，是某种纳米机器人激活的味道，专门用来标记“觉醒者”的气味。
当第一架无人机群出现在巷口时，言秣辰已经顺着苔藓地图找到了隐藏的电梯。电梯按钮上没有数字，只有三个选项：“牧羊人”“牧羊犬”“放羊人”。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的瞬间，整面墙翻转成透明玻璃，露出下方无数层叠的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沉睡着一个“他”，穿着不同年代的风衣，握着不同型号的记忆提取器。
电梯开始下降。言秣辰看着自己的倒影在玻璃上碎裂又重组，突然明白为什么每个记忆碎片里的时雨都叫他“牧羊人”━因为在这个由记忆编织的牧场里，他既是放牧者，也是被圈养的羔羊。而时雨，那个有着琥珀色左眼的少年，或许根本不是猎物，而是混进羊群里的狼，带着摧毁整个牧场的病毒。他想起时雨曾在那些真实存在的记忆碎片中说过“我们是彼此的病毒”，此刻终于懂得这句话的重量。
电梯停在负十八层。门开的瞬间，茉莉花香扑面而来。言秣辰握紧枪，踏入弥漫着雾气的实验室，看见中央的培养舱里漂浮着一个少女，她颈间的掐痕与仿生人、与记忆中的妹妹完全一致，但她的眼睛━左眼是机械蓝，右眼是琥珀色。
“欢迎回家，哥哥。”少女睁开眼，声音里带着时雨的电磁杂音，“或者说…该叫你父亲？”
培养舱的灯光亮起，照亮她后颈的条形码。言秣辰瞳孔骤缩━那是他与母亲编码的组合。而在她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母亲”抱着婴儿时期的自己，旁边站着金丝眼镜男，怀里抱着的赫然是幼年时雨。照片中幼年时雨的视线穿过相纸，直直望向镜头外的言秣辰，嘴角带着与现在相同的狡黠弧度。
记忆如海啸般袭来。言秣辰终于想起那个被认知滤网屏蔽的下午：母亲穿着白大褂，指着培养舱的双胞胎胚胎说：“秣辰，这是你未来的‘助手’，他们会帮你管理所有的记忆牧场。”而年幼的他问：“那他们有名字吗？”母亲笑着说：“弟弟叫时雨，妹妹…叫…”
警报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回忆。少女的指尖抵在培养舱玻璃上，纳米虫群开始腐蚀舱门：“他们快到了。父亲，你是要带我走，还是继续当他们的提线木偶？”
言秣辰的枪口颤抖着转向培养舱的锁扣。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摩耶”的真正含义━不仅是虚幻的面纱，更是编织面纱的那双手。而他，既是织网者，也是网中的虫。但此刻他脑海中只有时雨消散前的眼神，那是比任何记忆都真实的灼烧感。
当纳米虫群突破舱门的瞬间，言秣辰扣动了扳机。不是对着少女，而是对着实验室天花板的全息投影仪。强光闪过，整个空间开始扭曲，露出金属框架构成的“剧场”真相。在无数摄像头的注视下，他抱起少女，冲出标着“出口”的红色应急灯，身后传来陆戾川的电子音：“恭喜你，秣辰。你终于触发了B结局━但你以为这就是真实吗？”
暴雨依旧在下。言秣辰站在“真实世界”的废墟上，怀里的少女正在沉睡，她的机械眼悄然睁开一条缝，闪过与陆戾川相同的单片镜反光。而在他后颈，条形码正在逐渐变化，最终变成一串新的坐标━那是记忆改造公司总部的位置，也是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下一幕，该去拆穿更大的谎言了。”他低声说，雨水混着血泪滑进衣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唇瓣，仿佛还残留着时雨的温度，“时雨不管你是程序还是真人…我们的剧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