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季总是这样人心惶惶，潇洒了一整个暑假的莘莘学子，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下惊醒于现实，悲叹假期早早杀手人寰，万念俱灰中重新踏上了这条千军万马路。
桐城二中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林苏焕拎着简单的行李，绕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迅速找到宿舍收拾好床铺，礼貌避开了同寝室友母亲的招呼，找了个僻静处给姜烨打电话。
“小焕啊，都弄好了吗，我实在是太忙了，哎，你别闹，我打电话呢……”
电话那头不时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林苏焕听着，无意识抿了抿嘴，脸色不太好看。
自从奶奶过世，这位三年两头见不到一次面的母亲突然出现，哭天喊地地上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生生将他带到A市。
“嗯，没事，我自己可以。”
他对这位自称母亲的人并不熟悉，街坊邻居都说她将是林苏焕的依靠，即便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林苏焕还是对她抱有期待，毕竟母亲这一词，饱含世间最伟大的爱意。
“行，你好好跟同学相处，卡里有钱，别不舍得花，有事给我打电话啊，啧，别吵……”和母亲在一起的人似乎很不耐烦，林苏焕也没有了跟她交谈的心思，草草挂了电话。
他查了卡里的余额，足够一个高中生的生活费，心想就目前的状况来说，也不算太糟。
高一开学日，家长可以进出学生宿舍，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想面对同学的家长，估计着家长应该离开了，才返回去拿上书包，哈欠连天地随着人潮前往教学楼。
“哎，你也是402的吧，我刚在寝室看到你了，咱都是6班的。”
右肩攀上只手，林苏焕看着他，确实有一面之缘，这位同学是个自来熟，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开始滔滔不绝。
“我叫刘成，初中是实验的，你叫林苏焕吧，在门口分班表上看见你名了，取得真好，不向我就一成字，我妈说希望我干什么都成，我也希望我干什么都成哈哈哈哈。”
林苏焕本着未来三年同寝的情谊，顺着回道：“那祝你如愿。”
“我靠！你声音真好听，可以去配音了！你看动漫吗，你绝对是男主的音色，真牛！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有什么事说一声，我对二中可熟啦。”
这般热情至诚，林苏焕不禁笑出声，眉眼舒展开来，终于恢复十六岁少年该有的灿烂笑意。
“有熟人？”
刘成嘻嘻一笑，拍拍胸脯说道：“我亲姑姑，在这当数学老师，能知道好多小道消息。”
林苏焕挑了下眉，不明白他有什么可高兴的，一般这种情况，不应该是祈祷不要分到姑姑班里才对吗，除非他数学成绩贼好。
“哎，不过这也有好有坏，老天求求保佑我不要分到我姑班里，不然屁股开花是迟早的事。”刘成双手合十企图感动上苍，一路上念念叨叨，引来不少目光。
看来数学不好，林苏焕默默肯定道。
林苏焕不习惯被注视，抬手制止刘成徒劳的做法，不解地问他：“你姑姑没提前告诉你分班情况吗？”
“没啊，她说不用看，可能她不在乎吧。”
“……”
林苏焕惊叹高中遇到的第一位同窗就是这般的天真单纯，心里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姑姑不用看分班结果的意思其实是，无论怎么分，刘成都逃不了。
看着依旧念念有词的刘成，林苏焕实在不忍心打破他仅存的幻想。
“你说的好处呢，小道消息？”提前了解一下也好，林苏焕向来求稳。
“小道消息多的是，比如咱班主任张辉，二中出了名的松，能分到他班里，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兄弟，这三年妥了！”
林苏焕：“还有呢。”
刘成如数家珍：“多着呢！级部主任贺经年才三十五岁年轻得很，通常这样年轻就当上级部主任的一定手腕了得，得躲着点；有位姓马的历史老师怀孕马上就要生了；咱教室楼层男厕第二个隔间漏水别去，食堂二楼8号窗口的鱼香肉丝据说一绝，南门往右数第三个电线杆旁的栅栏坏了一个洞能钻出去……宿管大爷耳背听不见咱们打牌……”
震惊，这位刘同学的小道消息大到整个学校布局，小到漏水的厕所隔间，不得不佩服。
林苏焕由衷赞叹：“可以啊，这么牛！”
刘成得意道：“那是当然，哦！还有一个，桐城初中部升来的许净川同学在还未开学时，帅照就传遍了各个新生交流群，论坛盖起来百十来层，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林苏焕摇头：“我没加新生群。”
“没加？没事，我给你找，确实帅，被学校印在初中部招生简章上，公认的品学兼优。”
他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也没阻止，刘成手指飞快地在千百条群消息里翻找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到了六班门口。
林苏焕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后排窗边的人，太扎眼了。
一模一样的校服穿在那人身上，被生生穿出走秀的质感，林苏焕笃定这人一定就是许净川。
他手肘轻怼了下刘成，朝那边示意，问道：“是他吗？”
刘成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他！”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激动吗，和风云人物一个班哎，以后会有多少女生来咱班里逛啊。”
林苏焕失笑：“又不是来看你的，激动个鬼。”
“哎呀，广交善缘，消息变通二中！”
他们俩一路聊着走过来，是最后几个到的，前排不用考虑，后排就剩两个位置，刘成眼疾手快地将书包往倒数第二排一甩，干净利索地抢占先机，将许净川身边的空位留给了一脸懵的林苏焕。
他压低声音，贱兮兮地在林苏焕耳边低声道：“林兄，我瞧你风姿绰约尚能与许同学一较高下，从此以后你俩就是咱六班的门面同桌啦哈哈哈！”
林苏焕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无奈将书包放好，他就这样和传说中的风云人物做了同桌，左边人见他坐好，朝他点头致意，林苏焕回笑，并踹了一脚前座一脸坏笑的刘成。
教室里乱哄哄的，刘成迅速跟周边人熟络起来，唯有林苏焕和许净川谁也没开口，在位置上静静地坐着。
张辉进来时，教室里已经开始扔纸团了。
“咳咳，同学们，欢迎来到桐城二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张。”
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径锋利，紧接着宣布开学注意事项以及介绍各科老师，一句废话也没有，干练到完全不像刘成说的那样。
“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英语老师姓梁，数学老师姓刘，物理……”
林苏焕看到，张老师说出数学老师姓刘时，刘成明显僵直了身子。
果然，待张老师介绍完所有科目老师后，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哆嗦着问道：“老师，咱数学老师……是叫刘荣筝吗？”
张辉点点头，欣慰道：“没错，看来这位同学很是关心数学这门科目，刘老师是我们二中资历很优秀的老师，带出的历届学生中不乏多数单科状元，同学一定要跟着刘老师感受数学的魅力啊。”
刘成听到着，晴天霹雳，整个人都不好了，瘫软在座椅上如临大敌。
林苏焕低头轻笑出声，心道果然逃不过自家姑姑的掌心。
许是忍笑的动作扰到了身侧的人，许净川微微偏头，说了两人间的第一句话：“在笑什么？”
林苏焕收起笑意，将刘氏家族亲里关系说给他听，后者听罢浅笑：“刘老师教学森严，以后有的是他受的。”
林苏焕仔细看着许净川，正式自我介绍道：“你好，同桌，我叫林苏焕，苏杭的苏，焕然如新的焕。”
许净川将林苏焕那被刘成撞歪的桌子扶正，回道：“你好，我叫许净川。”
二中极为人性化，座位就这样定下来，没有按成绩重新排座，对这一点，班里颇为满意。
“大家今天互相熟悉一下，待会各科老师会来让你们认认脸，住校的同学下午可以早走收拾东西，明天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大家记得吃早餐保持体力，做好防晒……”
张老师年纪看着不大，说道身体防护长篇大论，千叮咛万嘱咐，林苏焕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最受欢迎的班主任了。
林苏焕听到这已经困了，他起了个大早，等原本答应会来的姜烨，结果等了一场空，这会眼皮打架，要不是看开学第一天要留个好印象，他早就趴着睡过去了。
“很困？”许净川冷不丁开口，林苏焕有些意外。
“有点，起太早了。”
许净川扫了一眼林苏焕若有若无的黑眼圈，断言道：“不像有点，你熬夜了。”
林苏焕确实熬夜了，前一天晚上没能打通姜烨的电话，他在空荡的房间里失眠，心里空落落的，天色见亮才稍微眯了一会。
“额……有点失眠，开学紧张嘛。”林苏焕随便找了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没有妈妈送才睡不着的吧，多出息。
林苏焕本以为二人聊天告一段落，却听见许净川问他：“想睡觉嘛？”
“啊？”
“趴下闭眼。”
许净川说得不容置疑，林苏焕虽疑惑，但他确实困，顺势趴在了桌上。
他以为许同学要帮自己看老师，初见就展现出国民好同桌的品质，闭着眼的林苏焕刚要夸许同学是个好人，就听见许净川清冷的嗓音冲着讲台说道：
“张老师，林苏焕低血糖犯了，我带他去医务室。”
林苏焕：“！！！What！！！”
讲个鬼故事，国民好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