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鱼缸?”
林苏焕桌子上摆了个小巧的透明鱼缸,里面游着一条纯白色金鱼,尾花绽开,每动一下就划出绮丽的波光,在阳光下十分漂亮。
“你买的?”除了宿舍几人,只有许净川知道金鱼的存在而且出了校门。
“本来只想买个鱼缸,但想着一条鱼太孤单,就给他整了个伴,贴心吧。”
林苏焕小心捧起不大的鱼缸,里面小鱼受到惊吓胡乱游了几圈,最后停在他眼前与未来的主人对视,好奇地摆动着身姿。
“你眼光不错,好看。”这条鱼相当漂亮,林苏焕不懂鱼,第一次如此仔细端详。
许净川眉眼稍弯,轻指弹了一下鱼缸,荡出阵阵涟漪:“那是,漂亮到一眼相中。”
“一会要集合了,把它放在哪?”他是被许净川一个电话叫来的,多数同学直接去操场集合,这时教室没几个人,“要不解散后回来拿吧。”说着他就把鱼缸往桌洞里塞……塞不下?
林苏焕的桌洞里满满当当塞满了各种养鱼工具,饲料、水草、观赏石、高锰酸钾、亚甲基蓝、还有氧气泵?
“别的也就算了,这个氧气泵是……”林苏焕指着明显比鱼缸还大的氧气泵,哭笑不得:“会被氧气打飞吧。”
许净川完全忘记自己还买了这东西,好像是老板看他买的鱼饲料太多,折价凑单给的。
“啧……留着以后用吧,说不定是一雌一雄会繁殖的,到时候换个大点的鱼缸。”
许净川接过鱼缸塞进自己桌洞里,又将洗好的校服还给林苏焕,拉着人去集合。
昨天下午林苏焕穿着李昊洋的校服平安度过,解散后眼看着许净川匆匆离校,脑海中又想起他否认自己走读的事,愈发感到奇怪。
“你昨天说自己不是走读生。”
“嗯。”
“那你怎么每晚都出去?”二中没有半走读制,全校学生要么住校要么走读,说是为了更好管理。
“家里最近有些特殊情况。”许净川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林苏焕:“小林同学这么关心我吗?”
“额……只是有些好奇。”林苏焕将豆浆递给他,督促他快点喝完:“我没加糖,猜你应该不喜欢。”
“猜得准。”二中豆浆用料扎实,醇厚的豆香散在周围,许净川慢悠悠地喝,一点也不着急。
他眼底有血丝,这个年纪就算熬夜黑眼圈也不会太重,但许净川疲态明显,半阖着眼睛走路,林苏焕默默配合他放慢脚步,不再催他。
“你看起来很累,昨晚没睡好?”林苏焕还是问了出来。
“嗯。”
“因为家里的事?”
许净川对着热腾腾的豆浆吹气,也不看他,语气淡淡地说:“算是吧。”一副明显不想再讨论的样子。
“我发现你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总会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林苏焕看地出来,导致许净川成为现在这种状态的事情,是他不想提起的。
“那我不问了。”林苏焕笑了笑:“希望你家事顺利解决。”
许净川停了下来,十分安静地看着林苏焕,他们又走到了昨日落水的地方,这是去操场的必经之路,晨起日光温和,小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荫,他们站在树影下,发梢轻拂,林苏焕清楚地看到许净川眼里温柔的光,像是在说谢谢。
但他没有。
“我就说你是在关心我。”
林苏焕就知道臭屁是许净川的本体。
第二天军训的内容没多大变化,几个顺拐的同学单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分走了教官大部分时间。
“我去,你这是抹了多少防晒。”齐步跑时,刘成一个脚滑,一脸贴在了路纠身上,印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没多少啊,难道是没抹匀?”他左揉两下,右擦擦,蹭了一手白。
“过来!”李昊洋一把捞过刘成,两三下给他抹匀了。
路纠是黑皮,丝毫不在乎晒黑,用他自己的话说,再黑也就这样了,此刻看着李昊洋给刘成涂防晒的样子,颇为不解:“两三天就白回来,至于吗?”
“至于!一白遮三丑。”刘成十分坚持。
“那他也涂了?”路纠指着气喘吁吁的彭凡,他确实体能差,两圈而已,脸色就已经很白了。
“打报告休息一下吧。”林苏焕眼尖,立刻观察到彭凡的变化:“别一会又晕了。”
“我没事,可以的。”彭凡气息很不稳,话也虚,好像随时就会倒下。
许净川见状也不废话,直接高声报告,让人去休息。
彭凡又被扶走了,路纠看到这一幕,连声叹气:“这也太弱了,白成那样,别是有什么病吧。”
“人家那是天生冷白皮,你懂个屁!”刘成大声反驳。
彭凡典型的体育生,个子高又壮,听到刘成语气似在恼他,当即也怒了起来:“我说什么了,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我声音很大吗!”
“你声音不大吗?”
少年们年轻气盛,一句话就能吵起来,谁也不让谁,李昊洋忙挡在二人中间叫停。
教官还在纠正顺拐的同学,听见动静快步走过来,“干嘛呢,都不累是吧。”
方队里立刻安静了,刘成头看着地,嘴里嘀咕:“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求求了看不见我……”
“刚才闹事的,出列。”教官眼毒,一眼就看见鹌鹑一样的刘成和一脸不忿的路纠。
“快点,别让我点名。”
此话一出,刘成心知跑不了了,老老实实地站出来。
“你俩,五圈!”教官言简意赅,扔下两人继续去完成他的顺拐矫正事业。
“老天爷啊,五圈啊。”刘成心如死灰,皱巴着脸让李昊洋给他收尸。
“出息,五圈而已,很难吗?”路纠斜眼瞪他,听语气还气着。
刘成斜眼看去,随机又冷静下来。
“你说话忒不好听了,以后会吃亏,我懒得跟你吵。”他说罢,蹲下紧了紧鞋带,正要起身,就被人揪起领子拽了起来。
“我说什么了,怎么就惹到你了!”
蝉鸣侵耳,吵得人心烦意乱,刘成直接推手,带着怒气将人推开。
眼看二人上手了,林苏焕连忙点破刘成生气的点,对握紧拳头的路纠说道:“彭凡只是身体弱了点,张口就推测别人有病,有点不尊重人。”
听他这么说,路纠张了张嘴,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是我不对,我向他道歉!”原以为冲突解决,但路纠是个直脾气,转而对刘成说道:“但你凭什么生气,我说的又不是你。”
“嘿,我去,你这人……”刘成转念一想,不想多事,也十分利索的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喊大叫,但我和彭凡是好兄弟,要是有一天你成了我朋友,有人说你不好,我也会挺身而出,我就是这么重情义!”
路纠闻言,实在无话可说,脸色要绿不绿的,愣愣地杵在原地,别扭了半天,终于说道:“行,我记住了。”说罢,就快步冲出去跑圈了。
卢晓静几个女生本想劝架,谁知两三句就吵完了,看完了全程,简直叹为观止:“刚刚发生了什么,太快了我没看清。”
许净川挑了挑眉,哼着腔调,带着看客别有的语气轻哼道:“林大官人断案一绝,在下佩服。”
林苏焕:“……”
少年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圈跑下来,两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还互相邀请对方来自己宿舍参观。
“中午一块吃饭吗?”林苏焕偏头问他。
“一会问问,没事就去。”
听他这么说,林苏焕婉拒了刘成的邀请,看着他和路纠勾肩搭背的走,无奈笑笑。
许净川将校服外套盖在头上,遮着光线看完信息,“走吧,去食堂。”
“想吃什么?”食堂人满人寰,林苏焕本意是找排队人少的窗口,但回想起宿舍那顿饭,许大少爷的诸多忌口,善解人意地询问他的意见。
许净川扫了两眼,下巴一抬:“就那个吧。”
精致小炒,食堂为数不多一顿饭奔五十的地方,人极少,勤俭节约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美德,尤其是两星期领一次生活费的住校生。
“行吧。”
贵有贵的道理,小炒卖相极好,林苏焕刚要刷卡,被许净川眼疾手快地握住手腕:“用我的。”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从林苏焕校服口袋里翻出自己的卡,“滴——”,刷卡完成。
“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着?”
许净川又把卡塞了回去,端着餐盘找座,“早饭,放你那方便。”
“你没钱在外面买早饭?”
“对啊。”
“所以哪来的钱买鱼?”
林苏焕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身姿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对方身上的某样东西,明白那是什么后,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本不是个会主动关心别人家事的人,但他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落寞。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落寞深埋骨血,即使每日故作肆意畅快,落寞之下的疏离也会让人觉得他遥不可及。
“问这么多干嘛。”许净川没回头,林苏焕也不需要他回头。
“饭卡只存不取,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姜烨给的钱够多,林苏焕节俭惯了,每月应该会剩下不少。
“林苏焕,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周,对我好的有点过分了吧。”许净川停下脚步,微微颔首看他,眸光闪动,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因为我心地善良。”林苏焕一板一眼地回应。
许净川微眯起眼,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勾着嘴角盯着他不动。
“因为是同桌?”
“……”
“朋友?”林苏焕想了又想,一起逃课,一起罚跑,一起养鱼,应该是朋友了吧。
许净川眼神动了动,慢条斯理地挑菜,随后点点头,笑道:“好,朋友。”
“让你拿就拿着,我只是前两天恰好没现钱,现在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行吧,同志,有困难请上报,组织会接济你的。”林苏焕眨着眼睛,半开玩笑道。
许净川笑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得看着林苏焕因低头吃饭漏出来的发顶,又在他抬头时隐下目光。
“不然我用你的卡吃饭,给你折成现钱?”林苏焕提议。
“你想用就用,不缺那点钱。”
许净川十分不在意,林苏焕也没辙。
“……你们,是在讨论谁包养谁吗?”
“噗——”旁边传来灵魂一问,林苏焕一口水没憋住,全喷在地上。
卢晓静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林苏焕灵活调转方向,不然对面的许净川就要遭殃了。
“你说什么?”林苏焕声音高了不少,实在想不通这位卢同学是怎么误会的。
“你们一直再说什么谁用谁的卡,听起来真的很像哦。”卢晓静就坐在他们隔了两个空位的地方,断断续续听到林苏焕要给许净川钱,许净川要给林苏焕卡,雷达响动,看过的破文自动套在二人身上,一不小心没收住,问了出来。
“所以……你们?”
林苏焕连忙解释,企图结束这场误会:“只是同学间的友爱,请这位同学不要过度解读。”
卢晓静看着许净川笑意盈盈的脸,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在脑子里‘叮’的响了一下,心想:这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