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想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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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缘目光复杂地低下头看他。
李明祁果然是全天下最笨的人了。
但洛安缘还是回答了他:“撕了十页,剩下的应该差不多了。”
李明祁顿时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松开了手:“小心被抓。”
“我又不是傻的,我跳着撕的。”
洛安缘有别的要事关心,他抓着李明祁围巾的一角,像贴心地整理,又像不怀好意地威胁,“晚上还回来吗?”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李明祁突然想到妹妹最近看的网络小说,故事里的人妻就这样似带幽怨地询问自己忙于应酬的总裁丈夫,于是怪不好意思地开口:“嗯呐。”
“林寰羽也来?”
李明祁点点头,林寰羽是他们同校的同学,年龄虚长一岁论起辈分却比自己要小一大截。李明祁是林寰羽妈妈的表弟,每年这个时候走完亲戚都会带着他的大外甥回来住几天。
洛安缘也算是和林寰羽从小玩到大,勉强可以接受此人在二人世界里横插一脚。
“那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回学校。”
洛安缘又抱住李明祁,仿佛小孩子舍不得松开自己最钟意的玩偶,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对方颈窝里,乖顺得像条特别亲近人的大金毛:“你要记得。”
有前科的李明祁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去年寒假他就忘记过一回,大早上的脑子不清醒,天还没亮就蹬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地赶到学校,趴在座位上昏昏沉沉了一整个早读。直到第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皱着眉问班委洛安缘是迟到了还是请假了,他才反应过来。
“当然当然,”李明祁赶紧摸摸洛安缘柔软的头发,自以为聪明地提议,“今天可以直接住我家嘛,这样早上肯定不会落下你了。”
“林寰宇呢?”
“呃,你和我挤一挤吧,林寰宇晚上睡觉踹人……”李明祁操心惯了,他挂念着发小的体育事业,“你还要打球呢。”
李明祁睡的是上下床,洛安缘以前留宿时就睡在上面,和李明祁收集的一众小黄鸭、小鲨鱼、小青蛙什么的各种娃娃同床而眠,好不热闹。
“对啊对啊,我可不能伤着。”
洛安缘绝不和李明祁客气,只是一想到两人晚上躺在一块儿时还要听林寰宇在脑袋顶上讲他思考宇宙奥义的心得就很有些烦躁。但那是李明祁的亲戚,黏李明祁得很,从小洛安缘忍不住想揍人的时候就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这是小祁的亲外甥,这是小祁的亲外甥,这是小祁的亲外甥……
“你记得把作业带过来,正好我妈让我守着李明芯写数学。”
分开之前,李明祁特意叫住他嘱咐道。
洛安缘敷衍地嗯了两声,在心里嫌弃李明祁哥味太重,李明芯写的那破小学奥数题,能和他高中数学的深度比嘛!
……
洛安缘回家,报告了今晚要去李明祁那儿过夜的事情。
沈蓉君一听小祁要看着他儿子学习自然乐意得不行,只嘱咐了几句让他在别人家里要表现好一些。
洛安缘乖乖听着,又将家里的地扫了、桌子擦了,眼见没事可干之后才收拾好书包朝小区外狂奔。
他跑过一条条老街与小巷,每路过一处,脑子里翻涌的场景就更多几分。衡量他成长的标尺不是时间,而是记忆。鲜活的、滚烫的记忆。像有人捏着只画笔,细细地描摹着他们的轮廓、耐心地填充上各式各样的颜色,一遍遍涂出时光流逝的形状。
李明祁小时候留着齐眉的妹妹头,洛安缘靠相片、靠妈妈的津津乐道、靠自己模糊的记忆一点点补全,总归是他记得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街心公园门口。夏天的草地绿绿的,油画般的色彩,明媚得好似一首诗,李明祁就是念诗给他听的人。
坐在妈妈给铺好的野餐垫上,脸蛋和格子图案一样的红,李明祁被鼓励着,很乖地朝洛安缘伸出手,抿着唇,明明很不好意思又隐隐期待地看他。洛安缘知道,这是要和他交朋友的意思,可能是李明祁的眼睛太亮,自己才舍不得对方失落吧。
于是他握了上去。
从肉肉软软的一截藕到如今手指骨节分明,一晃好多年过去。如果有人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洛安缘会毫不犹豫地讲一句很俗气的话,可能是从第一眼吧。尽管那时候他俩还只是连猫狗都嫌的小屁孩。
是的,他喜欢李明祁。不是喜欢一幅画,喜欢一朵花的喜欢,而是爱一个人的那种喜欢。
洛安缘从书本里听说爱,从父母的相处里认知爱,又在李明祁身上学会爱。李明祁天资聪颖,又肯勤奋吃苦,在学校里能考很高的分数,却在感情的事上一向笨拙。洛安缘明明早填好了答案,却一直迟迟不敢交卷。李明祁批作业的时候很不讲情分,常常不留情面地给他打过很多个叉,洛安缘真的很害怕这一次也是。
这成为了洛安缘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梦里李明祁笑得很好看,说出的话却很冰冷,他先是让洛安缘好好学习,不要再想这些歪门邪道,然后又告诉洛安缘他有喜欢的人了,所以绝不会再喜欢别人。
洛安缘从梦里吓醒,天光大亮,他的心里却潮湿一片,黑暗得可怕。
那一整天洛安缘都很失落,课间也不去打球了,只没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忧郁地想,李明祁凭什么喜欢别人,李明祁不要喜欢别人,李明祁最好谁都不要喜欢。
……
一路跑到街心公园的篮球场,洛安缘蹲在网外系鞋带,突然一只手朝他肩上拍了拍:“嘿!”
洛安缘头也不抬地说:“干嘛?”
拍他的是校队里的隔壁班同学,初中的时候两人短暂地同过班,后来对方转学走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又在一所高中碰见,算熟人了。
盛泽川抱着球,像偷了米团的耗子,朝他挤眉弄眼,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怎么不见你弟?”
问的是李明祁。洛安缘要大他四个月,此人在初一时曾一本正经地告诉老师,李明祁是他弟,所以没人开家长会的话自己可以代劳,最后被林寰宇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拆穿两人毫无血缘关系。
“他走亲戚去了。”
盛泽川露出了然的神色,将球抛进他怀里:“刚好差人,你来?”
洛安缘便站直身子,朝他点了点头:“来呗。”
天虽然冷,但一运动又很快热起来,几个男生挤在篮筐下面,扯着衣服在休息时间里边喝水边闲聊。
“你下学期还打吗?”盛泽川问,马上就要高二下学期了,他记得洛安缘成绩还行,家里应该也不打算走体育的路子。
“打啊,我姥姥说了,劳逸要结合。”洛安缘理所当然地应道。
“不耽误学习嘛。”
盛泽川学着班主任的样子,咳嗽两声正准备开始演戏,却被洛安缘出声打断:“哎,我学习就那样,能耽误到哪儿去,不打球也补不上来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很有自知之明的洛安缘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在这个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还迷茫地对未来抱有或悲观或美好幻想的年纪,他已经早早地思考过自己人生道路的方向。
好好读书,考一个不算顶尖但还不错的大学,念他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就行。人生所谓的“意义”和“梦想”都很宏大,可他最喜欢的还是普通日常。生活是两个特别有温度的字眼,需要慢慢地认真地度过。未来两个字太遥远,他只能认真书写好当下。
盛泽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摸摸自己同样不是读书料子的脑袋瓜,顺着话说:“也是哈。”
一提起上学的话题,旁边的朋友也插了进来,一个个唉声叹气地抱怨。
“开学后能继续一块儿打球了,就是得挤时间。”
“又要早起咯——”
“食堂的饭好难吃怎么办,我也想申请走读,晚上可以回家吃。”
“北门外头的烤冷面味道还行,和老板说一下,隔着铁门可以递进来。”
七嘴八舌间,洛安缘这个叛徒却在自私地想,上学真好,快点儿开学吧。
他最喜欢早读的时候看前面李明祁低着头专心背单词时的脖颈线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