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克劳德的背。

    “特别是你们的家,都仔细看看。”

    克劳德没有反对,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座熟悉的、矗立在村子中央的水塔,眼神晦暗不明。

    “……我知道了。”

    蒂法的家。

    打开门,只有一个正在忙活的陌生老妇人,正架起灶火做饭。

    那老妇人听到开门声,只是浑浊的眼睛抬了一下,便又继续低头,用一把铁钳拨弄着灶膛里燃烧的木柴,火光映照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庞。

    “请问……”蒂法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布局,“您是……?”

    老妇人头也不抬,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回答:“我是这家的主人,你们有什么事?”

    蒂法的心沉了下去。

    克劳德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越过蒂法的肩膀,落在房间的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架蒙着厚厚灰尘的旧钢琴,琴键已经泛黄,琴身上还刻着一个陌生的家族徽记。

    “那……您认识一个叫布莱恩·洛克哈特的人吗?他是我父亲。”

    蒂法紧紧攥着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做着最后的挣扎。

    老妇人冷哼一声,将铁钳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认识!我说了,你们找错地方了!赶紧走,别打扰我做饭!”

    她站起身,佝偻着背,开始往外推搡他们,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被推出门外,木门在他们面前“砰”的一声被关上。

    蒂法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微微颤抖。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连爸爸都不认识了……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克劳德,又像是在问自己。

    克劳德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但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如果是扎克斯的话,这种时候能说出很有力量的话吧?

    如果是她的话,感觉什么都不会让她迷茫,一切都会被简单的解决——

    在她身旁,仿佛什么情况,都能让人有笑出来的力量。

    但克劳德只是自己。

    只是他自己。

    他只是轻声的,干巴巴的说:

    “我们先走。”

    两人沉默地穿过街道,村民们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疑惑,仿佛他们是闯入这个宁静世界的异类。

    克劳德的家在村子的另一头,一座二层的小木屋,此刻同样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屋顶的烟囱正冒着和缓的白烟。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家门口时,一个蜷缩在旅馆角落的黑袍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正用一种摇摇晃晃、如同梦游般的姿态,沿着小路,朝着村子尽头那座阴森的神罗公馆蹒跚而去。

    “Reunion……在等待……”

    微弱的、带着狂热的呓语,顺着风飘进克劳德的耳朵里。

    他的脚步停住了。

    “克劳德?怎么了?”

    “不……没什么。”

    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木门前,金发男人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敲门。

    那扇熟悉的木门,门上的纹理,甚至角落里一道不起眼的划痕——那还是他小时候不小心用玩具剑弄出来的,都清晰可见。

    门后,曾经有母亲温暖的唠叨,有饭菜朴素的香气。

    现在呢?

    蒂法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克劳德终于动了。

    却是后退一步。

    “……我们回旅馆吧,蒂法。”

    蒂法看着克劳德转过身的背影,那双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克劳德。”

    她轻声呼唤,但金发的青年没有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前走。

    蒂法抿了抿唇,将涌上心头的疑问和失落都压了下去。

    她知道,克劳德现在很混乱,她不能再给他增加更多的压力了。

    女人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两人之间的沉默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回到旅馆,扎克斯和爱丽丝还没回来。大厅里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活计,不再搭话。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蒂法坐在床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落在窗外那片熟悉的山景,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夜晚很快降临。

    扎克斯和爱丽丝的调查同样一无所获。

    村子就像一个完美的舞台布景,找不出任何破绽。一行人草草地吃了些干粮,便各自回房休息,约定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深夜,万籁俱寂。

    辗转反侧的蒂法最终还是从床铺上爬了起来。

    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选择跟随克劳德,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容身之所再次被摧毁,抱着对家乡的信念,踏上旅程——

    为什么会这样呢?

    记忆里的家,也不存在了。

    推开房间的门,蒂法来到了旅店的走廊,有些昏黄的灯一闪一闪的。

    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冰凉的空气让她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走廊的尽头,是克劳德的房间。

    在下楼的时候,怕打扰到他,蒂法特意放缓了步子——

    咔擦。

    门被打开了。

    黑发女人回头,与面色有些苍白的克劳德对上了视线,汗水将几根倔强的金发打湿,黏在额头。

    “……”

    一时的安静。

    先开口的是蒂法。

    “克劳德,没有睡好吗?”

    “没什么,只是想出来走走。”

    浅青色的眸子与绯红的瞳孔相对,蒂法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

    自从离开米德加,克劳德好像就没有一天安稳的休息过。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

    旅馆大厅空无一人,只有柜台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又细又长。

    推开沉重的木门,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扑面而来。

    白天的喧嚣荡然无存,此刻的尼布尔海姆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巨大蘑菇散发的绿色荧光,给这片死寂的村庄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他们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克劳德。”

    克劳德的脚步顿了顿,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最近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吧?”

    “只是有做梦……”

    “梦到了什么呢?”

    克劳德停下脚步,他侧过身,但没有直视蒂法的眼睛,目光落在不远处地面上一块被月光照亮的鹅卵石上。

    “没什么,很乱。”

    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声音。

    “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吃的,游戏,漫画……"

    "还有,萨菲罗斯和她。”

    提到了仇人的名字,蒂法也停下了脚步,她的视线在克劳德的脸上巡回了一瞬,随后,强压下内心的忧虑。

    问点什么别的……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看起来,克劳德之前跟她是朋友吧?对了,扎克斯叫她前辈呢。”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她很强。”

    这是一个简单到近乎敷衍的回答,但他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开场白。

    “强大,随心所欲……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很喜欢……一些奇怪的东西。”

    克劳德的声音低了下去。

    “零食,不好看的小说,无聊的游戏,还有……陆行鸟玩偶。”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但在她身边的话,从不会感到迷茫。”

    “仿佛只要有她在的话——”

    戛然而止。

    克劳德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夜风吹动他金色的发丝,遮住了他此刻晦暗不明的眼神。

    蒂法张了张嘴。

    纷杂的情绪难以表达。

    “……听起来,是个很特别的人呢。”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看着尼布尔海姆的月色。

    皎洁,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