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想要所有未曾命名的光 > 该章虐点
    水晶吊灯在碗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母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划开法式鹅肝,刀刃切开绵密油脂的瞬间,她的动作突然顿住。

    窗外炸开的烟花将她的影子投在窗帘上,忽明忽暗。

    “法国巴黎路易大帝中学,新加坡华侨中学,这些你不要,你想要什么?”

    她字字锋利,大概能将鹅肝切成整齐的菱形了

    江父沉默着在一旁,没有打破我们“母子”之间的僵局。

    远处传来孩童燃放仙女棒的欢笑声,江母猛地将刀叉拍在桌上。

    她缓缓起身,“你祖父亲自联系的资源,”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能让你少走二十年弯路。你说不愿意就不去吗?”

    “我都忘了你正值青春期,原来是叛逆。”

    她突然逼近,身上的香水味裹挟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几乎快忘了自己已经21岁,她的威严令人震慑,紧张得我狂咽口水。

    “你以为你有说‘不’的资格吗?从你出生起,哼,从选择基因开始,”我看到江父微微底下了头,“你的人生就由不得你任性。”

    “既然您都安排好了,又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我虽心中毫无底气,却还佯装着镇定,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在抖了。

    她转身走到酒柜前,拉开柜门,拿出一瓶昂贵的红酒过来给自己倒下,“我辛苦为你规划的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她将酒瓶重重砸在桌上,瓶身剧烈摇晃,“是不是要等你被社会毒打,跪在地上求机会的时候,才会明白现在的自己有多愚蠢?”

    她弯下腰,狠狠地抬起我的下巴,逼着我和她对视,“别妄想反抗,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不愿意。”

    我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她眉峰凝着未消的戾气,我已扯动嘴角,扯出个带着血丝的冷笑。

    当她的指尖刚触到我肩头,我便猛地偏头,像甩脱一条毒蛇般甩开她的手。

    “就算你不给我选择,我也不会去。我要么留在这里,要么,就不读书。”

    像是看见自己精心雕刻的花瓶在眼前自动碎裂,她凄厉的尖叫着。

    江父立刻站起身来,把我拉走。

    他攥着我腕骨的力道越来越紧,皮鞋踏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响,像极了教堂的丧钟。

    我并不奢望他会带着我推开洒满星光的窗,但我也从未想过,从此我也有了自己的坟墓。

    我怎么也没想到,都21世纪了,竟有人的家里造有禁闭室。

    江家就像是脱离了外界的社会,自己打造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法则”。

    铁门关闭的瞬间,最后一线光被彻底掐灭。

    黑暗如同实体一般顺着我的鼻腔灌入肺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禁闭室里安静得可怕,我能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我伸出手来,试图抓住点什么,但却只能触到冰冷粗糙的墙面。

    在墙面上摸索着,像是溺水者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我在这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感,一阵眩晕之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晕过去......”

    我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四肢着地,在黑暗中缓慢挪动。

    每一次手掌触到冰冷的地面,都让我忍不住战栗。

    我像只被丢弃的流浪狗,在无尽的黑暗中爬行着,想要寻找一个能让我稍微安心的角落,却怎么也触不到尽头。

    恐惧犹如潮水将我淹没,使我在永夜中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

    我颤抖着,呜咽着。

    好在墙外的小孩乱跑着的欢笑还能让我明白,我还活在人间。

    后知后觉,我竟因为害怕,落下了眼泪。

    我想回家了。

    今天是除夕,家里的餐桌上都是我爱吃的饭菜。

    母亲做的菠萝炒饭,一定如往常一样,能让我吃够三天三夜。

    冰箱里,有我爱吃的雪梨和雪梨冰棍。

    哥哥的摩托车后备箱,一定又买了很多种口味的薯片,还有新的游戏碟片。

    我们会在客厅玩藏红包的游戏。

    在看晚会的时候,搜寻着房子里哪里有红包,谁搜到了就是谁的。

    我蜷着食指,狠狠咬着。

    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大哭......

    可是待在江家的每一天,都让我窒息。

    在这令我脑子鸣响的地方——当墙外最后一声爆竹的余响消散,孩童的笑声也离我远去,寂静彻底将我吞噬。

    我第一次渴望以轻生结束这一切。

    我沿着墙壁一寸寸挪动,突然触到了一处凹陷。

    手指试着探入那个凿开的小洞,我触摸到了一支笔,旁边,还有几团被揉皱的纸团。

    我颤抖着将它们都塞进口袋里,又把被凿开的沙石重新堆好。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我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让我清楚的知道,这和江见微有关。

    此后的每分每秒,我都在黑暗中机械地摸索着墙面。

    直到那扇铁门终于打开。

    我踉跄着撑起身子,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跟着江父走了出去。

    走上二楼去,江母背对着我切着餐盘里的牛排,仿佛刚才那场对峙从未发生。

    江父连个眼神都未施舍,皮鞋踏过大理石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垂着渗血的手掌,像个透明人般穿过客厅。

    身后传来刀叉相击的脆响,混着红酒入喉的吞咽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房门合拢的刹那,终于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缓缓下滑,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虚弱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些纸团。

    都是墨团——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重叠着,像是有人在无尽的黑暗中疯狂挣扎时留下的印记。

    “江见微......”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涩。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原来他肤色的白,是苍白。

    低垂的眉眼,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一下下扎在我的心上。

    我很难想象,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究竟在这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绝望时刻......

    这些纸团的出现,说明他在四年级之前,在我们互换身体的时间节点前,就已经进过这个禁闭室。

    “活着......活着......活着......死......声......”

    我用力地想要看清楚那些重叠的字里都写了些什么。

    我看见了我名字。

    除了“活着”,“别死”,就是“沈澜声”。

    我把纸团紧紧攥在掌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

    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冲出去,推翻它他们的晚餐,质问他们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残忍。

    我想要去报警。

    但很快,理智又将我拉了回来——报警有用吗?

    父母打骂孩子,在现在的社会里完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就算警察来了,恐怕也只会被他们轻易打发。

    况且,现在的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学生,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想离开。

    所以我拿出江见微藏在密码锁箱的麻绳,从浴室的窗户逃走了。

    在这个阖家团聚的日子里,每扇亮灯的窗户后都飘出春晚的欢声笑语。

    但那些都不属于我。

    我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冷风中狂跑。

    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但也不想停下。

    “江见微!”

    我听到路边有人在呼唤,紧接着是摩托车刹车的刺耳声。

    转过头去,竟然是哥哥。

    他停下摩托车赶忙往我这边走,“今天是除夕夜,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额前碎发被风掀起,看着我一身脏兮兮的模样,露出错愕又心疼的眼神,“你父母呢?你怎么……是在哪里摔倒了吗?”

    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号啕大哭了起来。

    “你别哭,我送你回去。”

    他慌乱地帮我抹眼泪,然后牵起我的手就要带我回去。

    “我不回去。”

    哥哥瞬间僵住,随后像是知道了什么,目光变得柔软:“是父母吵架了吧?那你先跟我回家吧。”

    听到能回自己家,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包黄瓜味的薯片给我。

    “这是声声最爱吃的薯片,你吃吧,吃完心情会好点。”

    我接过来,道了谢立刻打开来吃。

    他看着我一直往嘴里塞薯片的模样,好笑地问道:“没吃晚饭吧?留点肚子,我们家里的饭菜还热着。”

    “我可以抱着你吗?你车开的好快,我害怕。”

    哥哥在寒风中侧颜对我说,“你抱呀,抱着安全。声声也喜欢抱着我。但是现在很少抱了,可能是长大了吧,成熟了,都不怎么粘着我们了。”

    我紧紧环住他的腰,感受着熟悉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

    那时的我总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永远延续下去,自认为已经用尽全部力气去珍惜。

    就算没有失去,再一次重新拥有时,才发现还是填不满心底的缺口。

    明明温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只能以陌生的身份蜷缩在这份温柔的边缘。

    曾经只属于自己的亲昵,如今成为了我再也无法坦然索取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