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虞掰开下颌上的手,随后转身后退一步,抬眼看向司宸。
“多谢王爷教诲,”祝无虞歪了歪头,“可人不是我杀的呀。王爷如何便认定是我所为?难不成王爷一直派人监视属下?”
司宸原本准备将祝无虞捞回去的动作顿在原处,又不经意般将手背在身后。
他对上祝无虞的视线,妄图从中搜寻到祝无虞发现被人跟踪的痕迹。
一无所获。
摄政王轻笑一声:“监视?你是孤的人,何来监视一说?”
随后拂袖而去。
祝无虞瘪着嘴,双眉低垂地行了个礼,目送摄政王殿下离开。
反倒是地上那跟班丫鬟将小眼睛瞪成祝无虞一般大:“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祝无虞低头瞥她一眼,跟在收尸的小侍卫身后走出人群。
她这才缓缓勾起唇角。
司宸看样子当真以为是她杀的人,也便是说,掩月楼之人进府谋杀都逃过了司宸,也就是盯着祝无虞那两个侍卫的视线。
还以为司宸会派司统领那般的高手盯着她,没想到是两个废物。之前有些过于严谨了。
祝无虞可谓是在那丫鬟死时灵光乍现。
既然盯着她的人是废物,那何不干脆杀了所有挡路之人逃跑。
她一边想着,一边跟着收尸的人走到偏院角门口。
熟悉的药香味蓦地传来。
祝无虞皱眉,迅速抬头。
却没看见司宸那熟悉的身影。
她环视一圈,视线锁定在敞开的角门外。
小厨娘端着药炉正走进来,她身后是一滩还散着热气的药渣。
祝无虞了然,难怪那日闻到小厨娘身上和司宸如出一辙的药味。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确认没什么血迹后瘪着嘴跑到小厨娘面前。
“姐姐怎么在这?”
小厨娘抬高药炉,躲开祝无虞扑过来的头。
“在为王爷煎药,你怎么来这了?她们安排你什么活计了?”
祝无虞拽着她的手臂,陪她一起回后厨。
“没有活……我把人打了,姐姐不要生气呀……”
她眼巴巴地看着小厨娘,低头凑近药炉:“王爷看着身体康健,要煎什么药呀?”
小厨娘伸出食指按住祝无虞的额头,将人推回去。
手指又贴紧双唇:“不是咱们该问的。”
她偏头看看空无一人的后厨,再次开口:“你把谁打了?”
祝无虞绞着手指,撅起嘴嗫嚅:“就……欺负我们那个……”
小厨娘双眉紧锁:“那你以后还是躲着他们些为妙。”
祝无虞乖巧地点了点头,再次凑近。
“为什么不能说呀?是王爷那里……有隐疾吗?”
她凑近小厨娘耳边,小声开口。
小厨娘连忙捂住她的嘴,左顾右盼。
“什么都敢说。不知道是何种药,只知道王爷要常年服用一日不断,甚至冬季要提前熬一些带去行宫,但具体是什么,我也只是被她们指派干活,不得而知。”
祝无虞点点头,似有所悟。
按她对司宸的了解——这人的确像是久病缠身,且不说那一身药味,便是现下日趋温暖的天气,这位依旧双手冰凉,一看便是体虚多病之兆。只是不知什么重病要常年服药——总不会是真瞎吧?
她想起司宸那亮得令人心悸的双眼,果断摇头,拒绝第二次上当受骗。
祝无虞便这么“无所事事”地在小厨房晃悠到日落,随小厨娘一同返回寝居。
从后厨到院中再到寝居。
所有人看见祝无虞二人无不是唯恐避之不及。
小厨娘走在祝无虞身旁,疑惑地问她:“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祝无虞闷笑两声,抬眼看向小厨娘:“没怎么样,舌头拔了而已,死不了,不过她们都认定我杀人了。”
她眯着眼,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丝毫不见刚刚的无辜。
看得小厨娘直接停在原地。
“……你……做什么了?”
二人此时距离寝居不过数丈之远。
小厨娘话音刚落,便被另一道声音接起。
“做什么了?芳姐无非是教了她两句,她便残忍得将人舌头拔了。王爷连同她二人一起处罚,结果她气不过,将芳姐活活勒死。可怜芳姐做了一次吕洞宾。”
祝无虞转过身,背对着小厨娘,面上笑得同拔人舌头时一般无二。
她看向被丫鬟簇拥在中间的那位“跟班丫鬟”,现如今俨然已经成了新任“大丫鬟”。
“这位姐姐这是何意?我那明明是对等的谢礼呀。”
一群小丫鬟见到祝无虞这副表情,不约而同后退。
祝无虞却听见了身后同样远去的脚步声。
她收起表情,垂下双眉回头看去。
果然,小厨娘也距离她十万八千里。
祝无虞顿了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对面说:“不知这位姑娘是此等人物,与王爷有情分,视人命如草芥。过往种种,皆无冒犯之意,日后还望姑娘自当与我不识。”
说完,人便抱着肩膀穿过人群,迅速钻进寝居。
祝无虞愣在原地,目送人影消失。
那群丫鬟也都面面相觑,最终将视线汇聚到新任“大丫鬟”身上。
大丫鬟笑一声,得意地仰着头,带着一群小跟班迈步离开。
被祝无虞轻声喊住。
祝无虞前半生与人的交流,除却与司宸那三月,只与养父朝夕相处过。
拔人舌头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吗?为何会这么生气——她又为何因为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离去而心酸?
祝无虞顿了顿,终于轻声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地沙哑:“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找她麻烦……有人已经给你们的下场做了榜样了。”
她垂眸,神色恹恹,脚尖点地飞身上房。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丫鬟。
祝无虞坐在屋脊上,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看向王府周围侍卫。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向掩月楼的方向。
好想回去见养父,不想和其他人打交道。
看司宸今日之意,清明活祭大概是与她五官,虽不知为何,也可能是太子骗人。但不用死总归是好事。只是该跑依旧要跑,谁知哪天司宸再发疯做些什么。
半月高悬。
院中逐渐肃静下来,远近只有侍卫巡夜的脚步声。
祝无虞眼中无神地盯着前方。
片刻后,她终于发现今日实在静不下心观察什么侍卫。
索性换了个地方,人顺着瓦片往下滑了滑,靠在正脊上伴着月光,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祝无虞甫一睁眼,便看见那新晋大丫鬟狗狗祟祟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
刚好被祝无虞看见一个脑瓜顶。
脑瓜顶还抬头看了一眼祝无虞的方向,大概是没有祝无虞常年锻炼的眼神,看一眼后又转回头去,没动地方。
祝无虞看着她的脑瓜顶。
只见她贴墙站着,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塞进狗洞。
随后又左顾右盼,一步三回头往回走。
祝无虞垂眸看了一眼暗处侍卫的方向。
轻轻勾起唇角,笑一声,无声地落到丫鬟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
丫鬟彻彻底底被唬了一跳,字面意义上地一蹦三尺高。
然后便被祝无虞抬手按回去,拽着人走到外围长廊偏僻处。
那人一边被祝无虞拽着一边嚷嚷:“你要做什么!我喊人了!王爷不会允许你滥杀无辜的!”
祝无虞停在长廊当中,偏头看向丫鬟:“可我现在依然毫发无伤呀?”
丫鬟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大概齐是终于想起来昨日祝无虞也是血溅大庭广众。
祝无虞靠在立柱上,抬手捞起项坠握在手里前后翻看。
“王爷?王爷若是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怕是会直接杀了你吧。”
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求求你……”
祝无虞挑眉,视线从项坠上拿下来,连忙弯腰将人扶住:“这是做什么呀?我没有要告诉王爷啊。”
她眨着眼,用力攥住丫鬟手腕。
丫鬟满头大汗,抬手握住自己的小臂,又不敢掰祝无虞的手,只能连连称是。
祝无虞垂着眉尾,轻声细语:“姐姐现下是这王府最首屈一指的丫鬟,我想问姐姐一件事,姐姐一定要知无不言哦。”
大丫鬟咬着牙拼命点头,眼里甚至被疼出泪花。
祝无虞笑一声,松了松力气,低声开口:“王爷可是有何难言之疾,我见后厨日日为王爷煎药。”
丫鬟穿着粗气,手臂无力地耷拉着,虽然有气无力,但依旧毫不犹豫:“胡说,王爷风光霁月怎会有隐疾傍身?”
祝无虞“意外”地看向丫鬟。
这位倒是对司宸上心得很。
丫鬟低着头,偷偷抬眼看着祝无虞的表情。
和祝无虞不容拒绝的视线对上,这才小声含糊地开口,换个旁人定然是分不清楚什么个数:“王爷……有眼疾。”
祝无虞挑眉看向丫鬟。
这次倒是真意外一番。
她一直认为司宸是装瞎而已。
“眼疾?王爷明明眼观六路。”
丫鬟不说话了。
祝无虞笑一声,一只手捉着她的手腕没动,另一只手游蛇一般摸到丫鬟的喉咙,轻轻按压。
丫鬟语速迅疾:“只有冬日严寒时发作,听传言是王爷早年被宵小下毒所致。”
祝无虞虎口扣着她的咽喉,逼得人抬眼看向自己。
她盯着丫鬟的眼睛。
那人还真没说谎。
司宸竟是真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