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被我杀死的修真者们 > 第五十一章
    “你轻点……”

    颈侧的人呼吸打在皮肤上,灼热的气息点燃着他的神经,齐以渔的手腕被抓住难以动作。

    卫焉澜又在咬他。

    自上次他晕过去后,两兄弟仍旧没有什么收敛的样子,总是偷偷在他身上加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是他们就是喜欢咬他。

    养母还是把两人留了下来,养父第一次见他们两个的时候简直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他瞪着眼睛,嘴唇颤抖着,简直下一刻就要骂出声。

    齐以渔紧盯着他,紧张地握拳。只是不知男人瞧见了什么,下一刻只是堪堪咽了下口水,喉头滚动了一下便将目光移开了。

    他一拳砸在墙壁上,走到庖厨门口,冲着里面骂骂咧咧:“快给老子热饭!没见到你夫君回来了吗?”

    男孩看着男人坐到了木凳子上,然后扣着手指。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收了性子,但也猜出了什么,他歪着头,看向了身旁的卫焉澜。

    魔物朝着他笑了笑,做出无害的神色。

    明明就是他,一定是他刚刚做了什么才让养父怕了。真能装,也不知道这副乖巧的模样要演给谁看。

    齐以渔悻悻转回身去,没理会他们,回到了屋子里。

    还记得卫焉澜曾经和他说过,要和他一起捉蝴蝶。齐以渔以前很少碰那些东西,不管蝴蝶长成什么样子,终究是一条虫子。

    他随着卫焉澜走到绿茵处,看着那人手中捧着一只花背蝴蝶。

    卫焉澜抬眸,看见齐以渔正盯着蝴蝶瞧。

    “好看吗,它的翅膀是花色的,花纹很美。”

    确实很美,像是村子里最有钱妇人身上的细纹绸布,在阳光下能泛出波光粼粼的光,像是溪水一样在身上流淌。

    可是它是虫子,而齐以渔讨厌虫子。

    “我讨厌虫子。”

    齐以渔并没有否认它的美,只是厌恶它本身是一条虫,仅此而已。

    “但是你喜欢它的翅膀。”卫焉澜没等男孩的回话,兀自捏住了蝴蝶的身子,另一只手在它的翅根轻轻一扯。

    美丽的翅膀与乌黑的虫身分离,失去了翅膀的蝴蝶竟是如此丑陋。指尖分离,蝴蝶的身体没入了浓密的野草里面,消失不见。

    两片轻薄的翅膀被放入掌心,齐以渔看着那些漂亮的花纹还有些怔愣。他小心捏起一片翅膀将它举起来,透过纱网般薄的翅膀看过去,冲着阳光是那样闪耀。

    是的,他确实很喜欢,他喜欢蝴蝶的翅膀,很漂亮,像是载了所有的希冀。

    “你若喜欢,以后就把蝴蝶的翅膀拔掉就好,不喜欢的东西没必要留存着。”卫焉澜慢慢覆上齐以渔的手指,一点点将他的手握成拳:“不被喜欢的弱小是没资格活着的。”

    齐以渔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心底那一寸被常年压制的恶意又开始蠢蠢欲动,在不见天日的方寸暗自滋生。

    卫焉澜安静地看着他,男孩子垂着眸子,他的睫毛很长,每次被咬得受不了的时候只能哭。眼泪一点点滑落下来,连睫毛都是水渍。也只有那个时候是最动人的,不像平日,像是死水一般平静。

    还以为他是不愿,卫焉澜虽然难以理解他为何会不愿,无非是杀一个虫子罢了,有什么关系呢。

    没几日,卫焉澜和卫堂漤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至少看上去无碍,齐以渔开始撵他们走。

    “伤好了就离开这里,别给我们添乱。”

    “谁说伤好了?”卫焉面色轻快,完全不似疼痛,他点了点心口:“都伤在五脏六腑了,要是强行赶路说不定在路上就能把内脏都吐出来了。”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齐以渔一眼就瞧出来他在乱诹,他翻了白眼,拿起桌上的干粮就往外走。

    他又走了。

    卫焉澜蹬上靴子,也跟着要离开。

    “你去哪?”卫堂漤忙起身,他原本来懒懒躺在榻上出神,瞥见卫焉澜要走才回过神来,也忙跟着坐起来穿上鞋:“我们终于要走了吗?回魔殿?”

    “我去瞧瞧他。”

    卫堂漤自然晓得这个“他”指的是谁,他立刻警觉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你上心了?你对他上心了?”

    卫堂漤没梳头发,乌发乱糟糟地,他走到卫焉澜身前抓起他的衣领:“你别告诉我你对他有什么想法?”

    卫焉澜看着自己这个向来胡闹的弟弟,微微勾起笑意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喜欢又如何?”

    他屈指弹在桎梏住他的手腕间,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一个玩物而已,你才是奇怪的那个,这样激动做什么?”

    卫堂漤捂着折断的手腕,尽管这对他们魔物来说不过寻常人摔了一跤般,但还是成功惹恼了他。

    “卫焉澜!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不适合你。”

    “不适合?”卫焉澜眯起眼,抬手揩去卫堂漤额角因为疼痛渗出的冷汗:“不适合的话就让他变适合。”

    ……

    齐以渔又去私塾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仅仅是为了养母那点无用的寄托吗?也不是。

    朗朗读书声从头顶的窗户里传出来,齐以渔不理解他们为何每日念着之乎者也,也不明白他们为何口中说着极善的话,又做着极恶的事情。

    手中握着一颗随意捡起的石子,坚硬的表面擦破了掌心,阵阵痛意让脑子清明了几分。

    齐以渔不好学,也不想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明明做别的依旧可以让养母昂起头,让她不再受累,可偏偏他也知道养母为了让他上私塾在四处打工。

    所以他分明不能不来。

    小石子砸在地上一蹦一跳地滚到了更远的地方,掌心的肉陷进去了一块,是刚刚石子的形状。他出神地看着,耳边的读书声愈发嘈杂,像是不止的噪音般混乱不堪,似一把把锤子在脑袋上砸。

    忽然,头顶一痛。

    抬头,迎面便见那张令人胆寒的脸。那人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却那样可怖,如青面恶鬼披上了良善的皮囊。就算骨子里的肮脏都能化作脓水流出,又仍旧被好看的表皮死死困在内里。

    “李乾咏……”齐以渔立刻反应过来,他站起身便要逃,面前忽然拦了一个青衣人,正是李乾咏的帮凶。

    这下齐以渔才开始环顾四周,惊觉周围竟没有一个人。方才思虑太久,竟不知早已散学,四下寂静地连树叶娑娑声都清晰可闻。

    青衣人一步步逼近,迫使齐以渔向后退。后背撞上了窗户的木栏,耳边吹过凉气,伴随着轻声呢喃。

    “小畜生,你今天完了。”

    齐以渔身子不自觉抖了抖,他意识到自己处于两人之间,发觉李乾咏与他咬耳朵。连耳廓都被方才的话语浸湿一片。还没来得及犯恶心,身后的人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向后拉扯。

    喉被压迫住,齐以渔只能发出不得章法的声音,像是濒死的困兽胡乱挣扎。他整个人被从窗户拖进了私塾里,又狠狠砸落在木板铺砌的地面。

    “咳咳咳……”

    李乾咏将他拉进来后便松开了手,任齐以渔独自趴在地面奋力地咳,单薄的身子随着动作不断起伏,瘦弱的肩胛似乎下一秒就要与骨骼断裂散架。

    太脆弱了,一只妖怎么会这么脆弱。

    李乾咏忍不住这样想。

    他曾在课堂上听夫子讲过,妖都是穷凶极恶的,都是魁梧奇伟,身形高大威猛的。他当时就想起了窗外的那只小妖。

    沾了墨水的毛笔在铺展平整的纸面荡开,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身形。

    于是他开始注意这只小妖,但也只是偶尔赏几个眼神过去,便也只是如此。

    具体是哪日他不记得了,只记得受了父亲的打骂,正满肚子委屈。辰时来私塾读书又被夫子罚了抄,心情说不出的差。

    晌午散学时,他刚踏出门便看见了缩在角落的小妖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浅蓝的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样刺眼,皮肤白的像是能刺瞎他的瞳。

    碍眼。

    无穷的恶意在心底滋生,第一次他想了那么多。

    凭什么一只令人嫌恶的妖怪能和他学一样的东西,凭什么他是一只弱小的妖怪还能活着,畜牲就应该是畜牲的样子,就算模仿人类,终究只是一只牲口!

    明明优胜劣汰,弱小就是他的错,要怪就怪他自己!

    他不知怎地冲了上去,掐住了小妖的脖子将其按在地上。小妖的头发披散在地面,像是蔓草的根茎般蜿蜒绵亘。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了这只妖的脸,是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更干净的是他的眼瞳。只瞧上一眼便感觉似有清泉点滴落入泼墨漓江。

    为什么……

    李乾咏分明感受得到小妖有多么穷困,能看到他只是身为妖便受到的歧视。可是他又为什么还能用如此清澈的目光看他。

    是嫉妒,李乾咏不甘心,他要让齐以渔的眼中再也没有光。黑暗中的人就应该沾染一身污泥,凭什么他能独善其身。

    不可以,你不能这样干净下去。

    李乾咏单手扼着齐以渔的脖子,另一只手拔起身边在污泥中生长的野草。他将沾染泥土的绿蔓完全塞入了身下人的口中,他看出了齐以渔要挣扎。

    “你要是敢反抗我就去杀了你养母。”

    李乾咏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说出的这句话,但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那个女人捡了一只妖。她的丈夫本就厌弃她,如今更是动辄打骂,从不手软。

    多可怜的女人啊,因为齐以渔,她的处境雪上加霜。所以他笃定,小妖会为了保护养母听他的话。

    齐以渔知道养母为了他受尽委屈,可是他为了活着只能如同水蛭在女人身上吸血。

    小妖果然不再挣扎,只是眼睛不再平静无波,甚至透露出些许愤恨。

    李乾咏笑了,他在抖。他很兴奋,原来自己真的能改变一个东西的本质,或许他能杀了齐以渔,但他更想把齐以渔变成话本中说的那种妖怪。

    他感觉他是天上的神仙,能够执笔改写齐以渔的一生。

    于是他的改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