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满眼宠溺,夹了许多菜在放到他碗里,“全儿多吃点,你太瘦了,来到宫里别委屈了自己,缺了什么吩咐下去,让他们去备。”
慕怀钦还跪在地上,萧彻没命他起来,他也不敢抬头看,听了萧彻那么油腻的一番话,这才知道,那人名叫全儿的,应该就是宫里新晋的贵人。
只是,为何还不叫他起来,是故意让他跪在这听他们的甜言蜜语吗?
慕怀钦白眼翻到了头顶,反正他头伏在地上,陛下也看不到,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萧彻心情不错,和以往很是不同,话也密了,而且大中午就饮起了酒来,两杯下肚,这才有兴致搭眼瞧了瞧跪在地上的慕怀钦。
漫不经心地一句:“别跪着了,起来吧。”
慕怀钦不作声。
“慕怀钦?”萧彻目光瞥了过去。
慕怀钦装傻充愣,像是没听到,他有时候也会耍一点小脾气,所以经常会为不知分寸的小脾气付出皮肉的代价。
酒杯停在唇边半刻,又在微怒中缓缓放下。
“朕,从不说第二遍!”
萧彻的忍耐已经快到临界点了,慕怀立马不敢再作,称谢后忙起身站好。
他低着头,模样十分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萧彻瞪了一眼,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吃了醋的小心思,他嘴角勾起不善的笑意,随后朝慕怀钦招了招手,指着旁座道:“过来坐。”
慕怀钦身子一僵,这语气不对,萧彻可从来没给过他这样的待遇,他只有站在一旁伺候的份,何况美人在旁,他坐过去算怎么回事?
不知陛下又在挖什么坑,但他也不敢不从,只能乖乖从旁坐下。
午后阳光洒进大殿,慕怀钦余光都是那贵人暖红色的衣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十分好奇这位贵人到底长什么模样。陛下在旁,他不敢放肆,只稍稍抬了眼皮快速一瞥,便把头垂下,可惜背着光,还是没能看清。
只觉那灼眼的红衣衫,总感觉隐隐约约在哪见过。
慕怀钦又将目光扫去了桌上,都是些陛下不经常吃的民间菜,而其中一道更是御膳房喝令禁止的甜点———脆皮奶糕。
他倏地一下,汗毛竖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
就在这时,萧彻突然开口质问:“慕怀钦,你如何学的规矩?朕的淑妃在,你居然半分礼节都没有?”
淑妃?
闻言,慕怀钦慌忙跪下赔罪:“淑娘娘,臣方才失了礼节,还请娘娘恕罪!”
“慕大人快免礼,我叫全无病,就是一介普通人,不必行此大礼。”
这声音……
是个男人。
慕怀钦站起身,缓缓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下刻,他整个人凝结了。
这双柔情似水的眉眼,这嘴角泛起的涟漪,那梦回千百遍都无法挽回的身影……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眼角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泛起,他猛地抓住男人手腕,情绪激动:“二…哥!”
男人松开他的手,慌忙退后了一步,“大人……”
显然对方被他的举动有些吓到。
“二哥,我是小钦,我是小钦!”
慕怀钦已经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眼睛里都二哥的身影,他身子一步步跟随着那男人,这次想要牢牢抓住他,再也不松开。
“放肆!”萧彻厉斥,他抬手拨开慕怀钦的胸膛,用力推到一边,“你可看清了,这是朕的人!”
说着,他无所顾忌地捞起那男人纤细的腰肢欺身在怀,鼻尖慢慢擦过男人英俊的脸颊,行至到瓷白的脖颈处,深深一吸,似是要吸走身上每一处好闻的气息。
萧彻柔声道:“不要总说我我的,朕已经册封你为朕的爱妃,对这些奴才以后要称本宫,知道吗?”
男人双腿跨坐在结实的大腿上,贴合处下意识地又贴近了几分,几乎再无间隙,手指轻轻摩挲着萧彻的唇瓣,带着几分缱绻,呼吸交融间,在萧彻嫣红的唇上亲了亲。
一声娇嗔:“好。”
还在惊喜中的慕怀钦,看到二人的亲昵,意识猛然清醒过来。
此人不是二哥,二哥绝不会如此轻浮做作,这个男人只是和二哥长得相似而已。
可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一颦一笑,乃至脸颊一侧酒窝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慕怀钦不知不觉眼底蒙上一层盈盈雾水,他多希望二哥能回来,回到他的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的手亲昵的叫着“阿弟。”
可逝去了,终究是逝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桌酒菜,四处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男人头顶的红芙蓉娇艳夺目,慕怀钦想起大年夜摄政王引荐的那位红衣男人,原来他们是同一人。
摄政王为什么要引这样的一个人入宫,难道是为了排挤我吗?
慕怀钦这般想着。
如果是,可就枉费了一片心机,因为他在萧彻心里根本无足轻重,哪怕他在,萧彻也毫不顾忌他的感受,天色若再晚些,慕怀钦看到的可能就不仅仅是这般亲昵之色。
面对萧彻对男人的温柔以待,他不知自己是怎样的一副复杂心境。
怀念、悲伤、失落、爱慕又迷惘无助,还有满满的自卑,林林种种相互交织着,让他一颗满怀期待的心都碎了。
慕怀钦坐回了座位上,半个身子都是麻的,四肢更是僵硬得没了知觉,直到朝阳殿里只剩了他和萧彻二人,他才恢复了些许。
桌上那盘脆皮奶糕晶莹剔透,慕怀钦没顾及身份,拿起来一块猛劲儿往嘴里塞。
他一块接一块的吃,萧彻就一杯接一杯的喝,像默许了他这种没规没矩。
到最后慕怀钦塞得满嘴都是,被噎的眼泪溢出,萧彻才肯屈尊降贵瞥他一眼。
“不要给朕摆出这副表情,清明回来了,不是好事么?”
好事,确实是好事,真好,你二人这等的好事,为什么偏偏非要展露在他面前?
“一个替代品。”他说。
萧彻许是喝多了,非但没生气,还一边抿着酒一边呵呵笑道:“你连替代品都不是。”
慕怀钦抬起泛红的眼角,就算是替代品,萧彻也愿意,而他,一腔深情一文不值。
他慢慢站起身:“陛下,臣身体不适,不在此奉陪了。”
萧彻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朕准备也赐他个字,就叫清明,星澜阁朕也赏他了,以后他就是朕最宠爱的淑妃。”
“陛下!若没别的吩咐,臣告退。”
萧彻漫不经心瞧他:“慕怀钦,你看不出朕心情很好吗?不陪朕在再喝两杯?”
慕怀钦苦笑着,他知道萧彻是故意的,似乎他难过他便舒心的很。
他没再躲避,端起酒壶满满斟上一杯,大声说道:“陛下喜得佳人,那就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臣敬陛下!”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彻见他手中的酒杯被重重搁置,带了几分挑衅,萧彻猛地霍然起身,一点点靠近了慕怀钦,大掌用力掐起他的下颌,低低地哂笑。
“慕怀钦啊慕怀钦,你看看你自己,永远都是一幅倔强不肯认输的样子,再怎么掩饰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秉性,别人稍稍一点,你就原形毕露了,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慕怀钦猛地抬眼看去萧彻,那漆黑如墨的眸子仿佛是浮云蔽日的深渊,黑沉沉的,永远望不到底。
他的话太恶毒了,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将他的心剖开,鲜血肆意挥洒着。
是,二哥是不会去顶撞陛下的,更不会说违心话耍这种无理取闹的小脾气,他比不上二哥,永远取代不了别人心目中的地位,这个道理他懂。
可他的倔强是怎么来的?都是逼出来的。
他从小就恭敬恭顺地在萧彻身边侍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无视和冷漠,二哥去了,他试图能走进萧彻心里一点点,去温暖那颗冰冷的心,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在意,他也觉得值了。
结果,自己却成他眼中的笑话。
慕怀钦没有再言,说多了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他放下酒杯,面如死灰地拱手道:“臣告退。”
萧彻一怔,见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脸色铁青,他天子的威严被侵犯了。
“慕怀钦!朕准你走了吗?”
慕怀钦没有停下脚步,他遍体鳞伤,无法再去面对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只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
“慕怀钦!”
酒杯落地,噼啪的碎裂声裹夹着帝王的愤怒。
门外,刚送走淑妃的陈公听见殿内动静,带着人慌忙跑了进来,“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规矩,谁让你们进来的?”萧彻怒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瞧见圣怒,陈公吓得再不敢多言,偷瞄了眼慕怀钦,还持着一脸的倔强,恐是又要挨收拾,匆忙下,他扯了扯慕怀钦的衣角,算是劝告,谁知,他前脚出了门,慕怀钦后脚紧跟其上,想跑出去。
萧彻怒火膨胀,顿时拍案而起,“反了你了,给朕站住!”
陈公差点成了同谋作案,幸亏手脚麻利反手将慕怀钦推了回去。
仅差一步迈出去,大门就被死死关了上,慕怀钦握着门手喘着粗气,刚转过身身,就遭来陛下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巨响,连门外的陈公都被惊的一哆嗦。
“你好大的胆子,朕的话都敢不听!”
慕怀钦捂着脸,嘴里有了丝丝的血腥味,打得好狠,比以往都狠。
他的心在滴血,清明回来了,他便没用了,明明知道奢望不得,却还在等,曾经可笑的幻想和期待会随他而去,他知道,萧彻再不会看他一眼。
“萧彻…”慕怀钦垂着头低鸣。
萧彻目光凝视着他。
“你………”慕怀钦跪坐在冰冷地面,周围都是酒杯碎裂的瓷片,阳光打在他背后,孤寂的一只背影,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他抬起脸望着他,“……这种折磨,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萧彻视线与他对视,身子不禁一颤。那双无辜的眸子里空洞、无望,充满了泪水。
“酸与苦比恨要好,如果没有期限……就让它到这吧。”
慕怀钦嘴角笑着说完这句话,眼角留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逢恩,不要!”
萧彻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紧紧握住碎裂的瓷片狠狠刺向了自己喉咙。
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衫,像一朵朵悲戚的花朵慢慢盛开,一切如花,似梦,慕怀钦笑着,眼里倒映着父亲慈祥的面容、还有哥哥们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玩耍的模样,还有……
没有了,一切该结束了。
“父亲,大哥,对不起,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