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是藏在内心深处的宝物。
现在,这个名字被面前这个人含在口中珍而重之地念出来,可能是被抱住的原因,原本清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但是其中饱含的情感浓厚到不容人忽视。
自有记忆以来,樱满集从来没有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本应该感到拘谨和局促,但是靠在这个人温暖的怀抱里,却让他莫名安心,好像漂泊已久的旅人找到了安家之所。
这种感受他从未有过,他想抓住、不让其逃走,这种念头一出现就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想和这个人在一起。
樱满集迫切地想要了解这种感情、还有这个人,几乎是不经思索地问:
“你是谁?”
话音刚落,身下靠着的身体明显僵硬了起来,但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有所预料。
樱满集的肩膀被扶住,突然靠近的少年面庞占据了他的视线,他听到他认真地说:
“我的名字是赤司征十郎,是你的哥哥。”
赤司顿了顿,最后还是加上了一句话。
“今天下午我们去一个地方,确定了之后父亲也会来迎接你的。”
尽管赤司征十郎已经确信面前的少年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他相信他的直觉,见面之后自己内心的触动不可能作假。
但是毕竟之前冒领身份的人数不胜数,他不能单凭自己的感情来判断,只有通过权威的科技手段才能让他的父亲信服。
尽管知道这样做才是万无一失的,但是看着对面男孩柔软懵懂的眼睛,赤司征十郎心底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开始担心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会伤害到他。
但其实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樱满集从来没被人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盯着看,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开始微微发烫,目光甚至可疑地闪躲起来,以至于他只听到了前面的话,压根没注意到赤司征十郎后边说了什么。
出于他浅薄的人际交往知识,只知道与人交往需要礼尚往来,既然别人说了自己的名字,那自己也应该做一个自我介绍,于是他开口了。
“樱满集。”
他极力想在赤司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但他实在是没有经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做出什么样的表情,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音量才合适。
结果就是短短的三个字说得细若蚊蝇,要不是赤司征十郎的距离足够近,又时刻关注他,不然还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赤司征十郎微怔,回过神来才明白樱满集说的是自己的名字,敛了敛眸子,神情有些晦暗。
名字也变了啊。
也是,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找到,还需要靠一个来历不明的组织的帮助。
樱满集看着赤司变换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想要补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泛红的鼻尖渗出细汗,像是凝出水珠的甜草莓。
正当樱满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闯进来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氛围。
是波本。
他回头看清来客的瞬间,迅速拉开了和赤司征十郎的距离,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樱满集对组织成员有一种天然的惧怕,刚刚有些迫切的心情被瞬间浇灭,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垂头站到一旁,等着波本上前来。
赤司看到自家弟弟畏缩的样子,心中更是酸楚,面上沉了沉,赤色的眼底透出更深的狠厉来。
安室透看到赤司家少爷不善的神情依旧笑容不改,倒不如说反而更高兴了,他反正乐得把这个交易搞黄,但他心里也清楚,在不暴露卧底身份的前提下阻挠这个合作的达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就是那个组织的对接人?”
赤司的声音冰冷,脸上扬起模式化的完美笑容,让人挑不出错处,但周身不容置喙的凌人势气却像是淬血的银刃,让人不禁噤声。单单看现在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出他前几秒对弟弟温声细语的样子。
但安室透依旧没有丝毫动摇,他毕竟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公安卧底,自然不会被一个高中生的气势逼退,他泰然自若地伸出手,试探赤司财阀的态度。
“是的,赤司少爷。称我波本就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伸手不打笑脸人,赤司尽管内心对这个组织作风如何不喜,毕竟弟弟还是他们寻回的,表面上也不会拂了安室透的面子,还是和他握手传达了合作的意愿。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不过,要先等我们确认过后,后续的合作我父亲会亲自来洽谈。”
安室透倒是很上道,接过话头,“赤司少爷,如果您需要的话,后续的确认工作我们也是可以继续跟进的。”
过分的殷勤显得有些可疑。
但安室透的目的就是这个,先在赤司征十郎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希望后面合作的时候赤司财阀可以多压低一点组织开出的价码。如果赤司真的同意了,他也可以去医疗机构一探究竟,看看究竟有没有组织安插的暗桩。
“不必了,不劳波本先生费心。我会亲自带集去,请在这儿稍候。”
赤司拒绝得很果断,拉过身旁弟弟的手,微微侧身帮樱满集挡住了波本打量的视线,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樱满集则是无暇顾及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紧贴着的那只手给夺走了,微热的温度包裹住了他的手心,将他原先冰凉的指尖也熨得滚烫起来。
好温暖。
这就是…家人吗?
这是樱满集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仅仅通过掌心的温度传递,就给他一种绝对没问题的安心感。
尽管有些受宠若惊,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哥哥的手。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轻微力道,赤司征十郎锋利的目光陡然柔软下来,回头只看到弟弟头顶可爱的发旋,唇边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不等波本回话,赤司征十郎拉上樱满集直接离开了,这种场合还用不着他在这虚与委蛇。
而后,他们一起到了医院,是白森森的一片和熟悉的消毒水味,但这次和以往都不同,并不会让他感到害怕。
得出结果的速度快得出人意料,他与哥哥带来的那个样本是直系亲属关系。
樱满集不知道这是组织的安排,还是本就如此,心中还是泛起了隐秘的喜悦。
因为长期的实验,良久地在外活动让他有些吃不消,在回家的途中,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在以往是属于天方夜谭,在组织里,他就算躺在床上也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只有身体实在承受不了的时候才能小小浅眠一会儿。
但现在,在这微微摇晃、不太安稳的环境中,他却沉沉睡去,内心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定。
翌日。
日光透过没有掩紧的窗纱缝隙斜漏进屋子,鎏金般的落在还在服侍安眠之人的温暖床铺上。
蓬软的被单包裹着太阳的香气,将还未清醒的少年轻柔地圈住。少年大半脸颊埋在枕中,细碎的棕色头发也温顺地铺开,让眉眼看得不太真切。
日上三竿,床上的少年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让他原本还有些发懵的脑袋瞬间清醒。
环顾四周,房间里温馨却不失格调的布置显然不是他常待的研究所,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材质柔软的睡衣,恍恍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一天经历的倒比他这两年加起来的还要多,让他有点难以消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没有过多思考,也顾不上穿上床边为他贴心准备的拖鞋,樱满集赤着脚就冲了出去,他迫切地想要去确认什么。
只是踏出房门,门外贯通着的是长长的走廊,陡然来到这陌生的环境,反倒一下被难住了,一时不知道要往哪走才好。
倒是一直关心他的人立马就注意到了隔壁的响动,像是早已准备好似的,衣装整齐地迅速出门,及时赶到了踌躇不定的弟弟身边。
“集!”
“昨天累着了吧,哥哥带你去吃早餐。”
赤司征十郎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贝弟弟,平日里总是沉稳冷静的表情破开一个由衷的笑容。
樱满集则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能这么快与自己新家人再次见面,太久没和人交流的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焦急的红晕瞬间爬上了脸颊,但还是呐呐了半天没一句成文的话。
但赤司征十郎看着樱满集这幅模样却是感觉稀罕得紧——身上是自己亲手换上的可爱睡衣,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稍显凌乱,偏长的浅棕色头发翘出俏皮的弧度,侧边刘海一缕灰白挑染和早逝的母亲如出一辙,明亮的眼睛也遗传了妈妈的形状优美,此时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脚尖。
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他自然也不会注意不到弟弟的不自在,再次轻巧地接上话:
“怎么不好好穿上拖鞋?地上冰,会着凉的。”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现在也是即将入夏的季节,脚底传来的触感远远到不了冰凉的程度。
但赤司征十郎这番过分关心的话语却奇迹般的让樱满集缓解了窘迫的心情,就好像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樱满集不由得抿出一个腼腆的笑来,同时快速眨了眨眼试图让脸上的热意褪下,有些羞赧地说:
“谢谢哥哥,我回去再收拾一下!”
说完点头示意、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赤司征十郎看着自家弟弟急匆匆的背影失笑,他深知循序渐进的道理,按下了跟上去的冲动。
至少集叫哥哥了,幸亏请假了今天的课程。
另一边,樱满集靠在门上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慢慢平复了呼吸,努力消化了自己也有家人的美好现实,刻意不去想还有组织的任务,洗漱一番整理好心情才再次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