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怎么会没有？
樱满集不信邪，他捏住沢田纲吉柔软的指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甚至鼻尖都快贴了上去，但那手心依旧只有光滑的一片完好肌肤。
他明明清楚地看到了…樱满集焦糖色眼睛中的困惑快要化为实质，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
“诶？好奇怪，居然不疼了。”沢田纲吉似乎也感到惊讶，但他对这些经常冒冒失失受的伤并不是特别在意，几乎是瞬间就抛到了脑后。
他转头看到樱满集不解的眼神，打了个岔过去：“樱满君，现在已经很晚了…”
其实沢田纲吉有点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独处这么长时间，和狱寺他们都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还有Reborn经常搅局，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把他搞得抓狂。
现在乍然和樱满集这个同样性格内敛的少年共处一室，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樱满集被他这一番话提醒到了，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早已擦黑，远处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出七彩的光。
他受的伤在脸上，不能让哥哥看到…他暗自做好了决定。
樱满集抬眼，琥珀瞳孔中的柔软让人不忍拒绝，他牢牢抓住沢田纲吉的手：“沢田君，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话才说出口他就感觉不妥，眼睫不安地抖了两下，立刻找补：“…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沢田纲吉则感觉被难住了，樱满集的手指很细、很凉，但却让他那只被握住的手烫出了一层浅浅的薄汗。他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此时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好吧，樱满君。”
“但是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沢田纲吉又怕樱满集嫌弃，率先说明了情况。
“没事的…！我可以和你住一间…吗？”
樱满集似乎很高兴，脸上不再是那副颓废的表情，眼底都好像泛起了细碎的光，只是说到最后有些底气不足，声音都弱了下去。
他看着沢田纲吉愣愣的表情，接着说：“…我可以打地铺的。”
“好…”沢田纲吉顶不住樱满集恳切专注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蓬松的头发都微微炸起，赶忙答应下来。
“真的很谢谢你！沢田君。”樱满集依旧抓着他的手，只不过指尖不再冰凉，他们的温度逐渐同调。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继续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对了，沢田君。你可以叫我集，这样听着比较习惯。相对的，我可以…叫你阿纲吗？”
沢田纲吉棕眸微睁，好像一下子被问住了。像山本、小春他们是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的，但现在猝然被这样正式一问，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单纯地发出疑问：
“诶？”
“…不行吗？”樱满集垂眸，一瞬间有些黯淡。
沢田纲吉的脸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他想摆手表明态度，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攥着，只能先开口说话：“不是的！当然可以！只是樱满君…集你怎么会想和我，做朋友？”
很少这样亲密地称呼别人的名字，沢田纲吉说话都有点支支吾吾的。
关系亲密的挚友才会互称名字，这是从古至今、约定俗成的。
樱满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抓着他手的力道紧了紧，似乎是为了缓解内心的忐忑，声音很轻，但叫起名字来却很自然：“阿纲不想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这样废柴的人，和集这样在贵族学校读书的有点格格不入……”沢田纲吉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这样曲解，慌慌张张地解释，甚至把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想法都一不小心秃噜嘴说出来了。
“阿纲是个很好的人。”樱满集微湿的睫毛自然下垂，掩住了些许焦糖色眼瞳中的神色，后半句话几乎含在口中，让沢田纲吉听不太真切。
“…我才是那个差劲的人。”
那句话像一阵风一样很快消散，沢田纲吉并未听清。但他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第一句话，直白的夸奖像甘霖一样滴入他的心脏，开始野蛮生长起来。
或许是冲击得有些过头，沢田纲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他同手同脚地出了房门，失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那，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和妈妈说一声。”
沢田纲吉一走，樱满集的面容瞬间晦暗了下来。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组织追寻的东西。
樱满集走到沢田纲吉刚才摔倒的地方，蹲下身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几滴新鲜的血痕。他伸出指尖去碰，还有黏腻湿滑的触感，显然还没干透。
没错了，刚刚沢田纲吉手上受的伤，他不可能看错。
他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纱布，上边沾满了自己的血。他把纱布折好藏起来，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
…这种东西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樱满集敛起眸子，长睫在眼下洒下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的血…可能有快速再生的作用。这样，也就不难解释组织将他看得死死的原因了。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放他回家？樱满集拽着稍长的额发轻轻拉扯，想要给自己一些灵感，可直到头皮刺痛，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无法，他松手，长叹了口气，正准备把书包重新合上。动作间，余光正好瞥到沢田纲吉散落在房间地上的漫画书。
…漫画书？对了！贝尔摩德！
樱满集的思绪骤然明晰起来。贝尔摩德为什么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难道和自己身上血液的秘密有关？
贝尔摩德的容颜确实十年如一日、依旧美丽如初，按照时间来推算，应该不是从自己身上获得的研究成果，但绝对不会毫无关系。
看来，还是有必要和贝尔摩德取得联络。
只是…琴酒。
前两日琴酒在他面前随意处置人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回想起来，那种窒息感就重卷而来，他不敢无视琴酒的警告。
到底…该怎么办？
樱满集想不明白。
“集，可以下来了！”听到沢田纲吉喊他的声音，他阴霾的脸色才终于和缓了些。
樱满集先和赤司征十郎报备了一下自己的行踪。
随后，他拍了拍自己没受伤的另外半边脸颊，扯了扯自己僵硬的唇角，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自然，这才推开房门准备下楼。
楼下。
除了阿纲和他的妈妈，还有两个小孩子。
樱满集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除了父亲，他还是第一次和其他长辈打交道。他调整好自己的姿态，鞠了个90°的躬，几乎是用了自身全部的贫瘠知识，有些笨拙的打着招呼：
“阿姨您好！我的名字是樱满集，是阿纲的朋友，今天多有打扰，不好意思。”
他这么正式的介绍反倒把沢田奈奈惊了一下，随后露出和善的笑容，赶忙招呼樱满集坐下：“原来是小纲的朋友啊！快坐快坐！欢迎常来哦，集君。以后可以和蓝波、风太他们一起叫我奈奈妈妈哦。”
樱满集看着沢田奈奈，笑容开朗，声音温柔，完全填补了他对妈妈的空白印象。他赶忙应声，红着脸坐下。
只是沢田奈奈的话音还没落下，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奈奈妈妈，快开饭！开饭！”
“好，马上了哦！蓝波。”沢田奈奈回答。
樱满集闻声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岁多的小孩子穿着奶牛装，黑色的小卷毛蓬松，脸颊圆润，翠绿的眼睛提溜提溜地转。
只是和可爱的外表相反，他调皮地拿筷子敲着餐盘，发出吵闹的声音。
这是阿纲的弟弟吗？有点不像…看他弟弟的样子，难不成阿纲还是混血吗？
樱满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眼偷偷看向沢田纲吉的侧脸。他侧脸线条柔和，细小的绒毛在灯下好似在发光，看起来完全就是纯正日本人的长相。
沢田纲吉为了不给樱满集留下坏印象，正在努力阻止小蓝波捣乱。但是，就和平日里一样，不仅没有阻止成功，还被蓝波反过来欺负，被喊了一声又一声“蠢纲”。
樱满集新奇地看着他们打闹，这是和自己家里完全不一样的家庭氛围。他心头沉甸甸的重量都减轻了些，终于如释重负地轻笑出声。
沢田纲吉也时刻关注着樱满集的动向，看到他弯成漂亮弧度的眼睛，不由得也一起笑了。
但同时，樱满集也看不得弟弟这么欺负哥哥。他靠近蓝波他们，把口袋里包装精致的糖果递给蓝波，像是商量一般：“蓝波是吗？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这个给你。可以先把阿纲放开吗？”
蓝波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哼哼唧唧地拿过他手上的糖，听话地松开了沢田纲吉的头发，骄傲地扬起小脸：“嗯哼。你就是蠢纲的新朋友吗？看起来很弱嘛，以后蓝波大人罩着你！”
樱满集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蜜糖色的瞳眸融化出真切的笑意，欣然接受：“好啊。”
这顿饭吃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拘谨，反而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意外地放松，几乎让他忘记了那些恐怖回忆。
直到夜半时分，樱满集躺在奈奈妈妈为他铺好的被褥上。他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眼前似乎又闪过琴酒锃亮的皮鞋、飞扬的风衣、凛冽的银发、还有那片绽开的血花。
他手捏得更紧了些，把自己缩进被窝里。被褥里是阳光的味道，和沢田纲吉很像。
樱满集把脸埋得更深，似乎在汲取什么力量。同时，他又忍不住去偷看躺在床上的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也将身体都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头，他呼吸的节奏并不均匀，似乎也没能睡着。
一到深夜，人的倾诉欲似乎就会变强。
樱满集很喜欢这个新朋友。
他试探性地开口，又怕吵醒他，声音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阿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