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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木头?!”

    秦十鸢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檀言周身那近乎凝固的、修罗场般的冰冷杀意。这称呼突兀又亲昵,带着一丝只有特定对象才能理解的嗔怪,与眼前血污、断臂、痛苦呻吟的残酷景象格格不入。

    檀言的动作,那正准备再次探向俘虏、似乎要施展更令人绝望手段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停顿短暂得如同幻觉,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他深不见底的寒眸依旧锁着脚下的俘虏,但眼角的余光,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极其短暂地扫过秦十鸢的方向。

    他看见她站在那里,素色的劲装沾染了雪泥和几点暗红的血渍,像雪地里绽开的几朵寒梅。面纱之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正望着他,里面没有冬序的恐惧,也没有周航的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探究和一丝……期待?她在期待什么?期待他还会用什么手段,还是期待他能撬开这顽固的嘴?那句“檀木头”,是她无意识泄露的身份印记,还是刻意用来打断他、提醒他的某种信号?

    檀言没有回应。他甚至连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只是那短暂停顿之后,扣在俘虏断臂处的手指,力道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分,不再像要捏碎骨头,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禁锢。他重新将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在俘虏身上,仿佛刚才那一声呼唤只是风雪的呜咽。

    “嗬…嗬嗬…” 俘虏因剧痛和内力被废的绝望而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漏风的嘶鸣。当檀言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时,那目光里的寒意让他濒死的躯体本能地痉挛了一下,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

    秦十鸢将檀言那微乎其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心中轻轻“哼”了一声,暗道:“木头就是木头,反应倒是快。” 她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俘虏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铜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嗒、嗒”声。这声音在风雪呼啸和痛苦的呻吟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看来,”秦十鸢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天真的、带着点疑惑的语调,仿佛在讨论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你骨头真的很硬呢。比这冻土还硬?”她歪了歪头,面纱轻轻晃动,“可是,再硬的骨头,在檀…木头面前,”她刻意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这个称呼,“也会碎的。就像你的胳膊一样。”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俘虏被卸掉下颌、无法闭合的脸颊边缘,动作轻柔得像羽毛,却让俘虏猛地一个激灵,浑浊的眼中恐惧更甚。

    “告诉我,”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谁派你们来的?或者,”她目光若有若无地再次扫过蜷缩在雪地里、身体仍在无法控制颤抖的周航,“血月…到底想要什么?”

    俘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喉咙里“嗬嗬”的声音更加急促混乱,充满了抗拒和一种绝望的顽固。他死死闭了一下眼睛,又猛地睁开,涣散的目光里竟然透出一丝疯狂的决绝——那是死士最后的手段!他的舌头在无法闭合的口中猛地向后卷去,试图咬舌自尽!

    “哼。”

    一声冰冷的轻哼,来自檀言。

    在俘虏的舌头刚刚开始用力的刹那,檀言扣在他断臂处的左手闪电般上移!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拇指和食指精准如铁钳,瞬间卡住了俘虏的双颊,强大的指力硬生生撑开了他试图咬合的下颌骨!同时,檀言的右手并指如剑,带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寒芒,快如电闪,狠狠戳在俘虏颈侧的天鼎穴上!

    “呃——!”

    俘虏全身剧震,如同被雷电击中!咬舌的动作瞬间被瓦解,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窒息感席卷而来,仿佛整个脖子都被无形的冰手扼住!他连“嗬嗬”声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徒劳地瞪大充满血丝、几乎要爆裂的眼睛,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濒死的恐惧和对眼前这个白衣修罗的彻底臣服。檀言这一指,不仅打断了他的自戕,更用一种霸道的内劲暂时锁死了他喉部的部分神经,让他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异常困难,彻底剥夺了他对身体最后一点点的控制权。

    “想死?”檀言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响起,低沉、冰冷、毫无起伏,如同万年玄冰相互摩擦。“没那么容易。”他松开钳制俘虏脸颊的手,任由对方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檀言的目光转向秦十鸢,微微颔首,仿佛在说:障碍已清除。

    秦十鸢看着俘虏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她重新蹲下身,离那张因痛苦和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更近了一些。风雪吹拂着她的面纱,偶尔露出光洁的下巴。

    “现在,能说话了吗?”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却带着比刀锋更锐利的寒意,“或者,需要他再帮你‘想想’?”她朝檀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俘虏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他拼命地、极其轻微地摇着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那份求饶和崩溃的意愿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被废武功、断臂、卸颌、锁喉…檀言的手段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作为死士的意志。此刻,他只想结束这无边的痛苦。

    檀言面无表情,右手再次抬起,快如鬼魅般在俘虏的下颌关节处一托一送!

    “咔哒”一声轻响。

    俘虏的下颌被重新合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终于能勉强控制嘴巴了。他贪婪地、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

    “说。”秦十鸢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是…”俘虏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血沫音,“是…‘蚀月’大人…的…命令…”

    “蚀月?”秦十鸢重复了一遍,眼中精光一闪,“血月之下,蚀月为爪?他是谁?什么身份?”

    “不…不知…小人…只知代号…”俘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命令…格杀…持有…月令牌者…及其…所有…同行者…”他的目光艰难地、带着无尽的恐惧扫过秦十鸢,又极其短暂地掠过周航,最后落在檀言身上时,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尤其…是…那个…"孤瑆"……必须…死…”

    “‘孤瑆’?”秦十鸢心中一动,这正是她自己在外出游历时,敌对势力给她的代号!血月竟然知道孤瑆?!那她的真实身份他们会不会知道呢?!还特意点名要杀她!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伏击!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看来宫中的某些暗流,比她想象的还要汹涌,甚至可能已经泄露了她的行踪和信息!

    “月令牌?”她立刻抓住了另一个关键词,目光锐利如刀,"那是什么 ?″

    俘虏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似乎对这个词很陌生:“不…不知道…命令…只说要…找…白色的…月亮…令牌…”他喘息着,生命似乎在急速流逝,“我们…只负责…截杀…这…这条…通往…比武大赛…的路…”

    比武大赛!秦十鸢心头一震。他们的目的地正是比武大赛!血月真精准预判了他们的路线!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秦十鸢追问,语气森寒。

    “不…不知…命令…直接下达…伏击…地点…”俘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血月的总部在哪?蚀月如何联系?”秦十鸢步步紧逼。

    俘虏艰难地摇头,眼中是彻底的茫然:“不…不知…我们…只接受…死信箱…指令…每次…不同…这次…在…驿站…马槽…第三块…石头…下…”

    线索似乎又断了。秦十鸢蹙起眉头。这个组织比想象的还要严密。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雪地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周航,突然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俘虏,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血月!蚀月!那…那个畜生!他…他的脖子上!是不是…是不是有一条长疤?!!”

    俘虏原本涣散的眼神,在听到周航这句话时,骤然爆发出极度的惊骇!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瞪着周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

    他的反应,无疑证实了周航的话!

    “果然…是他!是他!!”周航如同被彻底点燃,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雪地,指甲翻裂,鲜血染红了白雪,他却浑然不觉,涕泪横流,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哭嚎:“爹!娘!阿弟!是他!是那个恶魔!血月!蚀月!!啊——!!!”

    他的疯狂,印证了他与血月之间,必然存在着一段惨绝人寰的血海深仇!而那个代号“蚀月”,脖子上有长疤的人,正是他仇恨的核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秦十鸢看向周航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和探究。檀言也微微侧目,冰冷的视线落在周航身上,似乎在评估这个被仇恨彻底吞噬的男人此刻的价值与威胁。

    就在这注意力转移的刹那!

    那名瘫在地上的俘虏,眼中最后一丝人性的光芒被一种诡异的狂热取代。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体猛地向上挺起,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却异常清晰的音节,像是一个启动的咒令!

    “不好!”檀言反应最快,厉喝出声,身形如电扑向俘虏!

    但已经晚了!

    俘虏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白色伪装服,在心脏位置,骤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刺眼的猩红光芒!如同一点浓缩的血月!紧接着——

    “噗!”

    一声闷响,并非爆炸,而像是某种东西在他体内瞬间释放!俘虏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七窍之中猛地喷射出大量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甜气味的黑紫色血液!那血液溅射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腾起缕缕带着甜腻死亡气息的青烟!

    檀言在千钧一发之际已经拉着秦十鸢向后疾退,避开了那致命的毒血喷溅。冬序也吓得惊呼后退。

    俘虏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乌黑、肿胀、然后干瘪下去,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紫黑色纹路,死状极其狰狞可怖。他最后凝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般的解脱,和一种对“蚀月”命令的绝对服从。

    死士的最后手段——体内毒囊,见血封喉,毁尸灭迹!

    风雪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也吹散了那令人作呕的毒血腥甜气。驿站前,只剩下满地狼藉:一具迅速腐败的恐怖尸体、几个手脚被废、痛苦呻吟的白衣人、一匹焦躁不安的杂毛马、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秦十鸢站在檀言身后,面纱被风吹得紧贴在脸上,勾勒出紧抿的唇线。她看着地上那具迅速被毒血腐蚀、面目全非的尸体,眼神冰冷如霜,再无半分天真好奇。线索,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强行掐断了。但并非一无所获。“蚀月”、“月令牌”、“影刃”、“长疤”…还有周航那滔天的恨意,都成了指向黑暗深处的路标。

    周航停止了疯狂的哭嚎和捶打,仿佛被那恐怖的死状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雪地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檀言缓缓站直身体,白色的衣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血腥残酷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抬手,极其随意地,用剑鞘末端挑开俘虏破烂的衣襟,确认了那毒囊爆发的核心。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秦十鸢,微微躬身,声音恢复了那种刻板的、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

    “殿下,活口已无价值。此地凶险,不宜久留。请速登车。”

    这一声“殿下”,在空旷的风雪驿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彻底撕破了之前那层勉力维持的伪装。

    周航空洞的眼神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秦十鸢,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有了一丝早已了然的情绪,可他突然又慌张了起来,"还会带着我吗?"他的心猛的被这个问题包裹着。

    秦十鸢没有否认。她看了一眼地上死状凄惨的俘虏,又扫过那些呻吟的伏击者,最后目光落在檀言身上。

    “处理干净。”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这些,”她指了指地上失去战力的白衣人,“给他们个痛快。”她最终还是心慈手软了。

    檀言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犹豫,仿佛只是接到一个最寻常的指令。他微微颔首:“遵命。”

    身影再次动了。

    这一次,没有炫目的剑光,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死亡。如同雪地中一道无声的白色幽灵,他穿梭在那些倒地的白衣人之间。剑尖每一次精准的点刺,都伴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闷哼。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不过几个呼吸间,驿站前除了风雪呜咽,再无声息。

    周航看着檀言如同收割稻草般轻易地结束那些人的性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见过檀言昨夜扼住自己喉咙的恐怖,见过刚才断臂废功的狠辣,此刻又见到这沉默高效的屠杀。这个沉默寡言、如同冰雕般的白衣侍卫,在他眼中已经与地狱的修罗无异。而这位开朗灿烂的公主殿下,竟能如此平静地下达“处理干净”的命令…

    檀言收剑回鞘,走到那具被毒血腐蚀的尸体旁。他蹲下身,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挑开对方左耳的头发。动作细致而谨慎,仿佛在寻找什么。片刻,他站起身,走回秦十鸢面前,声音依旧平板无波:“殿下,左耳后,确有刺青。形如微缩血月,带三芒。”

    秦十鸢瞳孔微缩。果然,和那箭杆、衣襟内的标记一致!这是血月成员的身份烙印!周航刚才的疯狂指认,并非虚妄!

    “知道了。”秦十鸢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她看向依旧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周航,又看了看自己那辆虽然坚固但目标明显的马车,车夫躲在车后还在瑟瑟发抖。

    “周航。”她唤道,声音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平静,却不再有之前的市井伪装。

    周航身体一颤,茫然地抬起头。

    “你,还能骑马吗?”秦十鸢本还想询问他是否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顿了顿还是没有问出口。

    周航看着自己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着不远处那匹同样惊魂未定的杂毛马,又看了看他脚边那把他曾经珍视、此刻却觉得无比刺眼的华美折扇。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他猛地低下头,双手再次深深插进雪里,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嘶吼,然后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能!女侠!只要…只要能找到那个畜生!刀山火海,我周航爬也爬过去!” 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雪地里爬起,踉跄着走向自己的马。每一步都虚浮无力,但那份刻骨的仇恨,竟成了支撑他站起来的唯一支柱。

    秦十鸢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仇恨是双刃剑,能让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也能彻底焚毁一个人。但此刻,周航还有用。他对血月,尤其是对那个“蚀月”的仇恨,本身就是一种武器。

    “冬序,检查马车,补充必要物资,轻装。”秦十鸢快速下令,“檀言,清理痕迹,准备出发。”

    “是,殿下!”冬序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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