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的风已带上微凉,实验楼窗台上那盆绿萝,在程景一丝不苟的照料下,每一片叶子都绿得精神抖擞。
实验室里只有手套箱运转的轻微嗡鸣。程景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套箱内的反应,指尖精准控制着滴液速度。林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整理着刚取出的样品,空气里弥漫着溶剂特有的微涩气息。他微卷的深棕色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蓬松而有型,是时下流行的港式男生的打理方式,衬得他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卫衣搭配清爽的直筒牛仔裤,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又随性的气息。
“程景,”林深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专注的宁静。他手里捏着一片硅片,眼睛却看着她,带着点试探的笑意,微卷的刘海下眼神明亮,“这个参数,你看是不是再调高0.5V?”
程景握着移液枪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没立刻回答,只是透过铅玻璃继续观察着反应液的变化,但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度。几秒后,她才侧过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带着点佯装的严肃:“飘了?师姐大名都敢直接叫了?”
林深非但没退缩,反而微微倾身靠近了一点,蓬松的卷发随着动作轻晃。他眼中带着点无辜的狡黠,声音压低了些,尾音拖长,带着一种亲昵的磁性:“那不然叫什么?师姐——” 那声“师姐”叫得又轻又软,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撩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伸手去拿程景手边的镊子。程景也恰好下意识地想调整一下手套箱的观察窗角度。两人的手,在狭窄的操作台边缘,指尖轻轻擦过。
那触感微凉,一瞬即逝,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
程景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起来,仿佛被烫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接着便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实验室里恒温的空调风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强迫自己将视线牢牢锁在手套箱内,但铅玻璃上,似乎还残留着他靠近时模糊的身影,和他那蓬松卷发下带着钩子的眼神与声音。
林深似乎也愣了一下,拿起镊子的手顿在半空。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程景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得逞般的弧度,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处理样品,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更显几分随性的潇洒。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微卷的发梢跳跃。一种微妙而粘稠的、带着甜味的气息,悄然在弥漫着溶剂味的空气里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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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傍晚。
两人刚从食堂吃完那固定的香菇滑鸡饭出来。夕阳的余晖把校园染成暖金色,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他们并肩走在回实验室的小路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偶尔交错。林深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搭配一条合身的深色休闲裤和一双干净的板鞋,清爽又利落。
“哎,程景,”林深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忽然开口,声音在黄昏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侧头看她,微卷的刘海被晚风吹得轻轻拂动,眼神里带着点纯粹的好奇和不易察觉的期待,“你说,我们相互之间到底叫什么比较舒服啊?”
程景脚步微顿,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她想起实验室里那声让她心跳加速的“程景”,还有那声黏糊糊的“师姐”。“…就…按规矩叫呗。”她含糊地说,目光看向远处被夕阳勾勒出金边的楼宇。
“规矩多没意思。”林深不以为然,他忽然快走半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倒退着走。夕阳给他整个人,尤其是那蓬松微卷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清爽的穿搭在暖光下格外有少年感。“要不…我叫你‘程’?” 他眼睛亮亮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提议。
“啊?”程景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一个字,‘程’。”林深重复道,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我爸爸就是这样叫我妈妈的,只叫一个字。” 他说这话时,眼神专注地看着她,黄昏的光落在他清澈的眼底和微卷的额发上,坦荡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我爸爸就是这样叫我妈妈的。”**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程景平静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带着暖意的涟漪。一种陌生的、带着甜味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学生从旁边的小路飞快地拐出来。林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避让,程景也本能地往旁边侧身。两人本就离得很近的肩膀,猝不及防地轻轻撞在了一起。
那触碰很短暂,隔着薄薄的秋衣,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手臂的温度和轮廓,还有他衬衫布料微凉的质感。
程景像被电流击中,瞬间弹开,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一直蔓延到脖颈。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路,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林深也有些不自然地抬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卷发,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刚才那点坦荡瞬间消失无踪,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甜得发慌的尴尬和悸动。
两人沉默地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却仿佛能听到彼此如鼓的心跳。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长,靠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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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中秋刚过。
林深像一阵裹着阳光和清爽皂香的风卷进实验室。他今天穿了件宽松舒适的米白色毛衣,蓬松微卷的头发打理得很有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干净的少年感。他目标明确,几步走到程景那张堆满文献和记录本的旧书桌旁,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啪嗒”一声,一个印着金色祥云图案的月饼盒就落了进去。
“喏,家里硬塞的,流心奶黄,甜得发齁。”他拍了拍手,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卷发下的眼睛亮晶晶的,“知道你耐甜,帮忙解决‘甜蜜的负担’咯。” 不等程景抬眼,他语调瞬间拔高,兴奋得像个终于等到实验现象的孩子:“程!快来!楼下!办公室外墙根那片冬青底下!有惊喜!” 他自然而然地用了那个新称呼,带着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程景刚从手套箱前转过身,手里还捏着滴管。听到那声“程”,她心尖像是被那流心奶黄的甜馅轻轻烫了一下,耳根又悄悄热了起来。她抬眸:“猫?”
“对!一只小橘猫!特别小!胆子比兔子还小,缩成一团毛球,喵喵叫得可怜兮兮!”林深手舞足蹈,恨不能立刻把她拽下去,“跟你第一次见我时那个缩手缩脚的样子可像了!快去看看!我带了猫条!”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未开封的猫条晃了晃,动作间卷发轻扬。
程景没说话,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她放下滴管,走向存放特殊试剂的冰箱(里面常备少量用于特定细胞实验的灭菌羊奶)。她拿出一小盒,又取了个干净的50小烧杯,小心地倒了一些羊奶进去,然后用移液枪加了点温水调温。动作轻柔而熟练,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耐心和温柔。
“羊奶?”林深凑过来看,清爽的气息随着他靠近。
“嗯,备用。”程景简短解释,手指试了试温度,“**猫不能喝牛奶,乳糖不耐受,会腹泻。羊奶相对安全些。**” 她的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
楼下,茂密的冬青丛深处,一团姜黄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正瑟瑟发抖,琥珀色的大眼睛像受惊的玻璃珠,湿漉漉地望着外面。
“你看!我就说它躲在那儿!”林深压低声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程景的手臂,兴奋地指着。他蓬松的卷发在微风中拂动,侧脸在暮色中线条分明,“快,你试试叫它?说不定它看你好看就出来了!” 他促狭地眨眨眼,眼神清亮。
程景耳根微热,蹲下身,用一次性滴管吸了点温羊奶,小心地、一点点滴在离洞口不远不近的水泥地上。奶白色的液体在灰扑扑的地面晕开一小圈。
“放了点吃的,羊奶。”她声音轻轻的。
“它肯定忍不住!”林深信心满满,举着手机对准洞口,卷发下的神情专注又期待。
“小声点。”程景轻声提醒。
终于,食物的诱惑战胜了恐惧。小橘猫极其缓慢地、带着十二万分警惕地挪了出来,粉色的小鼻子嗅了嗅,随即急切地小口舔舐起来。
“快!程!趁现在摸摸它!它好乖啊!”林深激动地压着嗓子,卷发随着他蹲低的动作微微晃动。
看着那小家伙笨拙又无比认真舔食的模样,一股暖融融的、近乎柔软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上程景心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屏幕边缘——想立刻捕捉下这让人心尖发颤的可爱瞬间,然后分享给旁边这个同样眼睛发亮、散发着清爽气息的家伙。这个念头像一颗裹着糖霜的跳跳糖,在她心底猝不及防地炸开,甜蜜的酥麻感瞬间蔓延,紧接着却是一阵令人心悸的空茫和恐慌。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一只陌生的小猫,心尖那点细微的甜意,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他?这种不受控的、带着甜味的冲动,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眩晕和害怕,像是站在从未踏足的高处,脚下是松软的云。她像被那甜蜜烫到,指尖猛地蜷缩回来,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什么叫‘肯定忍不住’?”程景站起身,声音比刚才略快了一点,像是要掩饰什么,“观察样本需要耐心。给它取个名字吧。” 她目光落在小猫吃饱后,心满意足地开始笨拙地舔爪子洗脸的样子上。那认真又有点傻气的憨态,莫名地让她想起了林深第一次操作精密仪器时,紧张得鼻尖冒汗、小心翼翼的模样。一个名字,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其自然的温柔,轻轻滑了出来:“叫‘拐拐’吧。”
“‘拐拐’?”林深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蓬松的卷发随着笑声轻颤,“噗——程!这名字…好嗲啊!有种…叫你景景的感觉!”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善意的调侃,清爽的少年气在暮色中格外鲜明。
程景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极淡的红云。她抿了抿唇,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像是守护自己刚命名的化合物:“就叫‘拐拐’。” 语气里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少女般的固执。
“行行行!‘拐拐’就‘拐拐’!”林深笑着投降,立刻对着小猫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特写,他专注拍照时微卷的侧影很好看,“这可是你钦赐的名字!以后它就是咱俩的小‘拐拐’了!别人都不知道它的专属代号!”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分享秘密宝藏般的雀跃和亲昵。
那句“咱俩的小‘拐拐’”、“别人都不知道”,像一根裹着蜜糖的细针,轻轻刺进程景刚刚因那点甜蜜而慌乱的心尖。**这种被特殊圈定、仿佛拥有共同秘密的“唯一性”,瞬间放大了心底那份悸动,却也同时拉扯出更深的恐惧。** 她想起那些只有跟他才能聊得停不下来的实验室趣事,想起他发烧时发来的可怜兮兮的柴犬表情包,想起自己看到一篇好玩的论文或食堂出了新菜时,手指总会不由自主地、带着点雀跃地点开他的头像……**这种不知不觉间滋生的、指向性如此明确的依赖和分享欲,像藤蔓上悄然绽放的小花,美丽却让她心慌。** 她害怕这藤蔓缠绕得太紧,害怕这朵小花凋谢后,留下的会是难以收拾的空洞和失落。那份初尝的、带着糖霜味的悸动,此刻也染上了害怕沉溺的苦涩。
“它还太小了,”程景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冷静,“野外存活率很低。需要尽快评估安置或领养方案。长期非规范投喂存在风险,不可持续。”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信息控制,别让陈朗师兄知道。”
“知道啦!保证执行保密条例!”林深满口答应,注意力还黏在舔爪子舔得忘我的“拐拐”身上。他低头翻着照片,随口问,语气里还带着未散的兴奋:“那我以后拍到‘拐拐’的‘生活照’发你?给你看看它长多大了?”
程景已经转身往实验楼里走,暮色温柔地勾勒着她清瘦的背影。晚风将她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飘忽的回答送了过来:
“嗯…好。”
林深对着她的背影,习惯性地举起手机,拍下一张被暮色晕染得有些朦胧的侧影。他蓬松的卷发在晚风中勾勒出柔软的轮廓。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屏幕的光映着他依旧带笑的、亮晶晶的眼睛。这一次,他指尖在那个置顶的“程景”名字上方停留了片刻。最终,他没有按下发送,只是轻轻将照片保存,放进了手机里一个名为“Lab Monts”的相册。
楼上,程景站在窗边,没有开灯。楼下林深蹲着拍“拐拐”的身影在暮色四合中像一个温暖而清爽的剪影。她摊开微微汗湿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小小的、洁白的羽毛球。她没有用力握紧,只是用指尖轻轻拨弄着羽毛,感受着那轻柔的、若有似无的触感拂过皮肤。**这轻飘飘的触感,像此刻她心尖那点悬而未落的糖霜,甜蜜,却也易逝。**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住这份悸动,也不知道它最终会落在何处。窗台上的绿萝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叶片饱满翠绿,对楼下那只被温柔命名为“拐拐”的小生命,对那个清爽卷发少年带来的悸动,以及楼上主人心里那份刚刚萌芽、甜中带涩的慌乱与期待,安静地舒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