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一白衣男子等候通传,男人眉长入鬓,双眼温润如清水,面容俊秀,身长挺拔,伫立的体态谦和,远远望去恍若云中贵公子,玉骨纵横秋。

    角落里的宫女只瞧一眼,登时便红了脸,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这是金罗国王上的二殿下,名唤贺兰璟,来大周学习礼仪典文,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没想到生得如此俊朗,比之圣上也是不差呢。”

    “什么学习,说的好听是两国来往,说得不好听就是送来为质,只是可怜这样一位翩翩公子,国子监里多的是刁蛮跋扈的王公贵子,以他的身份估计平日里少不得要受人欺负。”

    ……

    “贺兰殿下,陛下让您进去,”李忠从殿内出来,对贺兰璟说道。

    “李内侍还是唤我贺璟吧,父王已经下令改制,以大周文化为本,改汉姓,可别因为我连累您。”贺璟从容提醒。

    李忠颔首,应道,“咱家糊涂了,多谢璟殿下,”

    他老远就看见这位贺璟殿下的风姿,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瑶阶玉树贵君子,最是人间第一流啊,说话谈吐也是不俗,只可惜身份有些尴尬,否则凭这相貌气度,在大周定也是人人称颂的美君子。

    养心殿内悄然无声,只有纸张擦过的间音和茶水翻滚的咕噜声,书案旁的皇帝闻声而止,待来人停下脚步,方开口道。

    “二殿下在国子监如何?功课可还适应?若有不顺尽管找朕,”

    皇帝对这位别国皇子说话还算客气。

    贺璟轻撩起衣襟,双手交叠,揖礼道,“尚能应付,谢陛下体恤。”

    “不妨事,你父王派你来大周,朕自然要以礼相待,”

    他现在用不着在他身上以德报怨,毕竟宫里有个现成的。

    “你很谦虚,朕问过国子监的授课博士,也看过你做的文章,文采斐然,引经据典,让你屈居国子监学习,可谓沧海遗珠了。”

    皇帝微眯双眸,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待这次国子监考查完毕后,朕许你个机会,入朝议政,”

    又对李忠吩咐道,“传话给他们家里人,国子监不是玩耍嬉戏之地,他们不想学就趁早让人领回府去!”

    “是!”李忠悻悻然回道,心道陛下终是出手整治了那群公子哥儿,虽说这心思早就存着了,如今只是顺势发作,可约莫也有几分是贺璟殿下的缘故。

    陛下为金罗国殿下料理了那些人,传出去也只会说陛下仁厚。

    贺璟在一旁听着,脸上无赞誉之喜,淡定道,“谢陛下隆恩。”

    “来人,奉茶!朕要与二殿下好好交谈。”

    尾音落下,便有宫人去唤苍葭。

    这日,恰是初十,昭阳宫的兰才人还“病着”,寿康宫的太后闲不住,一早便派人到各宫说话,今日要向太后请安。

    蒋嫔所居毓秀宫离寿康宫最近,故而第一个收到消息,赶忙令婢女替她梳妆换衣。

    君恩寡淡,她只能将心思放到寿康宫太后身上,若能得几分赏识,凭她蒋家的地位,来日入主中宫也未可知。

    毓秀宫偏殿还住着一位林贵人,其父为兵部武选清吏司员外郎,与蒋嫔父亲蒋瀚所辖的右军都督府虽无直接上下级关系,却不乏军务上的关联,两人因此也就走得近了些。

    且蒋瀚有从龙之功,加封威德侯,食邑两千户,蒋家风光自这一代鼎盛,连带着蒋嫔也在初选中一马当先,位高韩昭仪一级,得封嫔位。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家中多几分权势,后宫的娘娘们就能将腰板挺直几分,林贵人位卑,不敢得罪主位,性子又圆滑,平日里三言两语便能将蒋嫔哄得心花怒放,故而虽无圣宠,哪怕寄居高位之下,日子不算难过。

    内务府可不敢克扣毓秀宫的份例,每月还会多多孝敬,凭着在蒋嫔跟前得脸,林贵人也能沾到主位的一点光。

    蒋嫔收拾齐整后,还未踏出殿门,就见林贵人已在外等候,高昂着头勾起抹笑,问道,

    “怎不叫人通传一声,让林妹妹等这样久,定是下面的人惫懒,连妹妹都不放在眼里,看来本宫平日里是对你们太好了,今日是时候要惩戒一番了。”蒋嫔陡然沉下了脸对宫女们狠戾出声,几个胆小的小宫女便瑟瑟发抖。

    “哪敢惊扰姐姐,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不算久,姐姐为宫人们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可是不值当呢。”林贵人姿态谦卑,含笑道。

    蒋嫔露出满意的笑容,“今日林贵人替你们说话,本宫便不罚了,太后那儿还等着,我们走吧。”

    林贵人顺势走上前,跟在蒋嫔身后半步的位置,那本是宫女站的位置,她正与蒋嫔的贴身宫女玲珑站在同一身位处,蒋嫔好似见怪不怪,并未说什么不妥,这在毓秀宫的人眼中早就是习以为常了。

    出了毓秀宫,宫道上闪过人影,蒋嫔走在前面撞上一形色匆匆的宫人,珠钗流苏碰在一起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鬓角理好的碎发也被撞乱。

    她被撞得发懵,听着宫女惊慌求饶的声音缓过劲来后,当即呵斥,

    “怎么走路的!没眼力的东西,敢撞本宫!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身边的林贵人附耳小声提醒道,“姐姐别生气,这似乎是寿康宫的人,”

    蒋嫔一怔,目光落在宫人身上穿着的寿康宫清一色墨绿宫服,没得呛咳住来过渡脸上的神情,抬手扶了抚乱掉的钗环,娇笑开口,

    “你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吧?怎么在平路上走着还出神呢?仔细碰着磕着了,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语气转变之快,令人咂舌不已。

    那宫人面色犯难,很是急切,“回蒋嫔娘娘,奴婢奉杜若姑姑的令去召昭阳宫兰才人给太后娘娘请安,适才耽搁了,正往那边去呢。”

    兰才人?就是那一月前才进宫,却被陛下接连召幸的金罗国贡女。

    好啊,月前太后养病,没让后妃们请安,自己还未见过这位传闻中的金罗美人,有道是未见敌兵,先自败阵。

    自己是堂堂威德侯之女,却是不如一个送来的玩物得宠,她倒要看看这位兰才人有什么本事勾走了陛下的魂。

    蒋嫔与林贵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心下了然,遂笑得更加璨然。

    “瞧你这满头大汗的,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就算再生出两条腿也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才好!都怪我手脚笨,干活不利索,这才误了时辰……”宫人抖如筛糠,眼底的慌张不加掩饰,没办好事,她定会被太后狠狠责罚的。

    不!上次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宫女打碎了太后娘娘的茶盏,就被拖下去打了二十鞭赶出寿康宫,没过几天便离奇死在了浣衣局,她不想这样!

    宫人跪着向前走了几步,涕泪交织大喊道,“求蒋嫔娘娘救救奴婢!我不想被赶出去!”

    蒋嫔托着佛面慈悲像,递给她一张汗帕,温言道,

    “不如这样吧,我让我身边的太监替你跑一趟,他在我宫中腿脚是最快的,总好过你这副小身板,若是还不成,耽误半刻钟也不打紧,本宫瞧你乖巧,倒时替你向太后求情,调到我宫中调教可好。”她指了指身后的内侍太监,那太监腰短腿长,身板精瘦,都说这样的人天生跑起来就比常人快。

    宫人心急如焚,如今有人肯帮她,高兴还来不及,二话不说便点头应下。

    “奴婢谢过蒋嫔娘娘!”宫人忙跪下谢恩,又朝那内侍道,“那就劳烦这位公公了。”

    “你去罢!”

    “是!娘娘,”身后太监脚下一生凤便向昭阳宫的方向疾行而去。

    蒋嫔抬眼觑见宫人脸上慌张之色去了半成,嘴角勾起一抹深意。

    “走吧,你先同我去寿康宫,保管这事不出差错。”

    蒋嫔坐上早已备好了的轿撵,林贵人位低只能步行,两人一前一后,后者便只能凑在轿撵旁仰着头与轿上之人闲话,好在离寿康宫不算远,宫道上一行人慢慢悠悠走着,背后的毓秀门拐角处,太监高义拐到岔路后便停下了脚步,等到前头一群人消失在宫道尽头,这才探身出来,缓步走去昭阳宫。

    行了三条大道,又拐了两处弯,快到昭阳宫大门的时候,高义抬头瞧了眼,得咧!时辰差不多了,于是甩甩衣袖,扭头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