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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误入虚空之境的修真界倒霉蛋相比，聂清好歹出身于修真大族。
不是自夸，他的天赋、根骨都还算不错。不然，家族里的那些长老们也不会选定为继承人。
唯二的诟病就是识人不清，在人情世故的处理方面过于优柔寡断。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想起从前，聂清既恨、又怀念。
在他被人算计、扔进虚空之前，家族里的长辈一直用门派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他的。
无论是见识，还是修炼日常的吃穿用度，都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比拟的。
可回想起来，那样的好日子，仿佛是他上辈子经历的。很多事情的各中细节，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耳畔的吵闹声还在，聂清看着哑叔的背影，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响着他在离去之前留下的那三个字，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回过神，聂清抬起手，抚摸上开裂的面庞，视线看似落在看起来有点狼狈的闻大人身上，实际则是在回味刚才逐步靠近他时的感受。
聂清：“神谶术——我想起来了。”
有人听到他仿若呓语的低喃，问：“想起什么来了？你听过神谶术这种东西？”
聂清没有去看问问题的人，饱含探究和打量的视线落在闻大人身上，声音有点发颤：“在来虚空之前，我曾在一本残卷上看到过有关‘神谶术’的介绍。”
“相传，神谶术乃上古母神女娲所创的言灵类咒法，言出法随，威力无边。三界六道之内的所有生灵，凡违逆神意者，轻则受皮肉灼烧之痛，重则灰飞烟灭，自此泯于此世间。”
说到这，聂清停顿一瞬，又言：“不过，自女娲补天之后，诸神回归九天神界，神谶术和一众上古神术也跟着失传了。”
“或许，闻大人使用的，是和神谶术类似的言灵咒法，而非神谶术。”
毕竟，神谶术是神明才能够修习的法术。
当然了，后面这句话，聂清没有说出口。但人群之中，不乏有心思缜密之辈，很容易通过他这些话推测出一些信息。
更何况，闻大人向来是虚空之境中谁也看不透、猜不透又不能得罪的人物。
魔族崇尚武力，修士又要仰赖着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灵力生存。故而，在这虚空之境，闻大人的拥趸甚多。
“或许就是神谶术呢。”一位修士说。
“闻大人不仅仅不惧魔气，自身甚至还能够产生灵气。在我心里，闻大人就是神明。”
...
一时间，吵嚷声又起，对神谶术、闻大人的身份，议论不止。
聂清沉默着，长叹一口气，略带几分担忧的视线落在闻大人身上。
他周围的这些人，好像永远都不能抓住重点。
什么身份，什么术法，全都是虚的。
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还躺在地上痛苦万分、又谁都束手无措的闻大人吗？
聂清正思索要如何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帮一帮他，至少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痛苦。
忽然，结界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继而，旋风骤起。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动静，对于被困在虚空之境的人来说，半点都不陌生。
修真界自诩维护正义、除魔卫道，这么多年来，鲜少有魔族公然在修真界行走，可虚空之境依旧会时不时开启或被开启，进来的也大多是修士。
“又有倒霉蛋要进来了。”不知名修士幸灾乐祸。
“就是不知道是误入还是被扔进来的。”
...
一时间，在场的诸位全都仰着头。毕竟，这是虚空之境里唯一可看的热闹了。
顷刻，金光渐散，旋风也在变小。
人群中，不知是谁兴奋喊了句：“要来了，要来了，快看，快看。”
话音未落，一前两后三道黑影，伴着两道声线不一、但充满了急切和担忧的声音一起从半空坠下。
“师妹。”
“小师妹。”
人群之中，有人兴奋高喊道：“哎呦，这一回一下子进来了三个。虚空之境又要热闹好一阵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三个倒霉蛋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结界上那些被闻大人亲自砸出来的裂缝正在逐步修复。
而亲自感受了神魂被生生撕裂、疼痛到连头脑清醒都几乎保持不住的闻大人，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强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踉跄站起身，以自身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跃至半空，将浑身是血的青衣少女护在怀里。
他的速度很快，除了起身时那一踉跄，周围的人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无视如何起势的，只觉一道无比强劲的力量从眼前闪过。
他紧紧抱着她，颔首埋入她的颈窝，挺括的鼻梁近乎嵌入她颈侧柔软的肌肤。
探出她仅存在体内几不可查的生气，他那双向来沉静自若的漆眸情不自禁颤了颤。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旁人经常说的‘害怕’、‘恐惧’是什么感觉。
他害怕她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于是，他又紧了紧双臂，蕴足了力道，想要将她重新融入骨血，想要与她合二为一。
可他也在痛，四肢百骸，无一幸免。
像如今这样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快要落地，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护在她的后腰，另一手则护上了她的后脑勺，翻了个身，从俯到仰，后背重重砸到了粗粝的地面上。
两个人的重量叠加在一起，落地的速度远比后面两个穷追不舍的师兄要快。
“哐！”
“哐！”
“哐！”
片刻后，三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依次响起，击起一地扬尘。
杨明华和张敏行的丹田被搅得稀碎，此时的他们，连不曾修行的凡人都比不过。
因为他们受了伤。
坠地之后，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摔碎了。抑制不住的，自喉腔挤出三两声闷痛的哼唧声。
可此时此刻，他们顾不上自己，也顾不得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只看到了一道虚影，以极快的速度将小师妹裹挟了去，相携着站起身后，冲着依旧抱躺在地上的两人跑去。
张敏行厉喝：“何方魔头，放开我师妹！”
他们还要靠近，聂清快步上前，一手抓一个，揪着他们的后脖颈，将他们拽回了人群。
见二人始终没有放弃挣扎，聂清只好一人给他们一手刀，故作凶相，咬牙切齿威胁道：“安分些，你们不要命了。”
尽管杨明华和张敏行的修为散了，但凭借他们多年修行的习惯，还是敏锐察觉出了聂清手刀中蕴含的灵力。
他们被手刀压得蹲坐在地，默契对视一眼后，终于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谨慎的目光从魔族、魔族、正道修士、魔族、正道修士、正道修士等人身上略过后，最终落在了聂清身上。
虽然他面容可怖，像是修炼了什么逆天的魔功，但掌中溢出的，的确是灵力。
杨明华神色带了遮掩不去的诧异，问：“你是修士？”
聂清点点头，随意抬了抬手，说：“除了浑身散发着魔气的几位大哥，剩下的大多都是修士。”
张敏行也愣了片刻，低喃：“怎么会这样？”
在他们的认知里，虚空之境里封印着的，全是十恶不赦的魔物。可显然，事情并非如传闻所言。
身为过来人，聂清一眼看透这两人心中所思所想，却也暂时无暇分心去解释给他们听，视线在他二人和不远处依旧抱在一起的二人身上来回扫视，道：“你们眼前所见，才是真实的虚空之境。这里面，并非只有魔修，还有像我，像你们这样的倒霉蛋修士。左右这虚空之境只能进不能出，具体的情况，日后你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从闻大人的举动不难看出，他怀中的女子定是和他关系匪浅。
或许，他今日的种种异动，都是因为她。
聂清：“现在，你们需要告诉我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是何人？为何会被人封至虚空？那个少女又是何人？”
听到他这么问，两人的注意力终于又重新回到闻如玉身上。
他们看过去时，男人刚好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艰难抱起少女，神情冷肃，不知要去往何地。
“师兄，他抱走了小师妹。”
张敏行攥着杨明华的胳膊，正准备追上去，又被聂清轻易拦下。
聂清依旧揪着这两人的后衣领，说：“你们如果真的为你们小师妹好，就不要凑上去添乱。闻大人是这里最厉害的人，如果连他也没有办法，那你们小师妹才是真的死定了。”
“闻大人？”
杨明华低喃：“他莫不是小师妹的亲人？”
聂清：“你小师妹也姓闻？”
杨明华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应声，张敏行冲他点头，道：“在下张敏行，这是我师兄杨明华，我们曾是云天剑宗的弟子，如今皆已被逐出师门。”
虚空之境已经将近三年都没有再进过新人了。
聂清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同他们打探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明华沉默寡言，张敏行却是越想越气，泄愤一般，将外面的事情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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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之境，腹地。
石山炸裂，地上遍布尖锐碎石，完全没有立足之地。
可眼下事态紧急，他抱着她，既腾不出手，也腾不出时间来收拾。
好在，他身体里的力量，在抱住她的瞬间就在逐渐恢复。
虽然不足以支撑他施展一些太大的神通，但勉强可以把本体变换成想要的形状。
他在一片荒芜之中顿下脚步，敛眸凝神，用识海将整个虚空之境扫了一遍。
除了身后不远处的那群尾巴，一切都与往常无异。最后，他的神识重点落在了那两个外来者身上。
虚虚扫了一眼，确定了他们如今的身体状况并不能给他带来威胁后，他才将多余的神识撤回。
他稍微变换了一下抱人的姿势，从双手抱变成了单手抱，专门腾出一只手，捏了一道诀。
薄唇轻启，吟出一串古老、繁杂的咒语。
跟在他身后的聂清、张敏行、杨明华等人，咒语入耳的瞬间，昏沉的头脑变得无比清明，像是回到了最开始修行引真气入体的时候。
其中，感受最深的，是受了重伤的杨明华和张敏行二人，只觉得有一阵强大但柔和的力量从耳畔直灌丹田，连痛意都消减了大半。
杨明华感到惊奇，转头再去看身旁的魔修，同样是一脸舒适，没有半点痛苦。
张敏行也凑在他耳畔说了句：“师兄，我感觉身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不等杨明华回应，一道无情且阴沉的声音响彻虚空之境。
“闯入此墙者，死。”
话音未落，一道用神识组成的透明墙陡然出现，将他们彻底分隔开来。
同时，地面上的碎石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似活了一般，飞快涌至一处，拼成了一块平坦、宽阔的石床。
密不透风的神识墙如铁桶一般，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声音，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若非是他此时的力量不够强大，他甚至会筑起一面任谁都无法窥视的石墙。
男人抬步，把怀中的少女轻缓放到石床上，他自己则在她身侧打坐。
不知是不是那声警告的缘故，杨明华和张敏行并不像之前那般冲动，没有蛮横冲上去。
自那道神识墙出现后，他们就再也听不见那道咒语，但身体比刚坠入虚空时要轻快很多，碎裂的丹田好像也隐约在恢复。
正如聂清所言，墙内那个看起来强大无比的男人，或许是唯一能够拯救小师妹的人。
他们没有本事救下小师妹，唯一能做的，便是安静下来，不去打扰他救人。
干脆，两人和石床上的男人一样，原地打坐。
聂清见两人不再像刚来时那般莽撞冲上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害怕这两人惹怒了闻大人。
幸好，他们看起来还有点脑子，不是他记忆里的蛮横无比、不服就干的剑修。
这样想着，他对新来的这两个人的印象好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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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识墙内，男人强忍着自身的疼痛，依旧掐诀吟着能够消除这世间伤痛的咒语。
一遍又一遍，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连嗓音都变得滞涩。
可这记忆中唯一带有疗愈功效的咒语，好像只对寻常的伤痛有效，而不能治疗神魂被生生撕裂。
连止痛都做不到。
不知是该说庆幸还是不幸，她的身上，并非只有神魂撕裂的伤。
故而，这疗愈术于她而言，并非是全无作用。
一个昼夜过去，虽然气息依旧很微弱，但她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几分生机。
“疼。”
“好疼。”
...
一阵艰难的微弱呓语传入耳畔，男人身形一滞，随即睁开了眼睛。
垂眸，看着她因为这几声呓语、却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口而变得起伏不定的胸脯蹙起眉。
他与她神魂相牵，感知相连，最清楚不过她此时有多痛。
之所以现在才痛到胡言乱语，是因为她此前被灌了药，且伤得太重，连维系头脑清醒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可以发出声音，说明药劲已过，她的身体里也有了感知伤痛的力量。
虽然很痛，但勉强算是一件好事。
男人安静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俯身，用手指将贴合在她面颊上的碎发拢至耳畔，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把身体里蕴藏的灵力分了大半给她。
好在有用。
少女急促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用干涩到沙哑的嗓音，说了句：“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