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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皮仙人(十)

    闻人月见师尊支着头睡了过去,忙细细地问了元泽。

    元泽一复述,他听来确实是那么回事。

    好好的,他们怎么就回不去天庭了呢?

    这话他也没办法跟元泽说,只能闷在心里。

    准备扶师尊去房间的时候,他被人一碰就醒了,对着闻人月来了一句:“你又回来了。回来做什么?”

    闻人月道:“师父,我不回来能去哪里?”

    还指望你带我回天庭……

    他看师尊神色茫然,也不敢多问不能回去之事。都说当徒弟的要为师分忧,师尊明显正为此事烦扰,他又怎能火上浇油!

    师尊趁他离开,才将一腔愁绪向一个鬼倾诉,这分明意在瞒着他,不愿让他担心。这份拳拳爱护之心!他领受了!

    师尊沉默片刻,环顾四周,又摸了一把横在一旁的剑,他垂下眼睛细看那把石剑,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荻花……哦,原来不是梦。”

    他提着剑起身,沉默地跟着闻人月走进房中,一沾到床就睡了过去。

    师尊的酒量也太差了,闻人月那边还在开窗户通风,一转目光,发现师尊已躺进了床里,还贴心帮他预留了半个人的身位。

    他靠在窗沿,月亮缺了个口子,在天庭中看不见这轮明月,此景只堪人间享。

    元泽幽幽飘过来,说:“小时候,我常和娘亲坐在屋下看着月亮发呆,无聊地数着果盘里的葡萄籽数目,心中装不进一点烦心事。越是长大,烦恼就越深,越往心里去,就算我在纸上写尽了千言万语,心里还是滞闷。”

    “你能写就是好事,”闻人月拿出那根“映月”的仙笔,说,“这根笔在我手里真是埋汰了。我曾经见到那些话本中的方士不是拿着剑,就是拿着拂尘,潇洒夺目。谁料师父会给我一根笔作为武器。你瞧这笔头绵软无力,有时候手一拨还掉毛,看着就文弱不堪。”

    “我瞧闻人兄你画阵法时那样厉害,又怎么不算一种潇洒夺目?你这根笔能办成的事,可比我写的那几篇文章厉害多啦!”元泽望着月亮说,“而且,你师父虽有一把石剑,但看这一路,他都没用过几回。说明你们方士修行,不在乎器具如何,而在于自身能耐吧。”

    闻人月笑道:“别看你是个……”他把“鬼”字强行咽了下去。

    顿了顿,他接着道:“……文人,但说起这些大道理,还真是有一套的嘛。”

    他心里有些不舍的情绪在暗暗发酵,似乎又在为元泽觉得不值。若那紫苏是妖狐,元泽岂不是被心上人所杀,还是以那种方式……

    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希望尽快能找到那妖狐,好让她给个答案来。

    正当他这么想着,手里的仙笔凝出一滴极细的金墨,抽成纤丝散了出去,闻人月一愣,提着仙笔也不敢动作:“怎么回事?它怎么自己动了!”

    “……是天书。”身后床榻传来一声疲倦的声音,杨岁卿还没躺一刻,就被他们扰醒了。

    “师尊,快来,这根线一分为二了!”

    “闻人兄,你的墨汁甩到我身上了!”

    闻人月和元泽一齐叫道,金墨顺着窗框延展出去的那根金丝已飘得太远,看不清楚末端在何处。而笔端又抽出另一根金丝,柔柔缠在一旁站着的元泽身上。

    杨岁卿坐起身,带着一点没睡醒的鼻音闷闷道:“你方才的思绪牵动了金牒天书,它在帮你找原稿所在。”

    他改了传音:“可能有几页原稿被妖狐带走了,当时想让你用追魂诀,追的就是她手里的纸稿。阴差阳错,只召见了这鬼。”

    “师尊,有这么好的寻人法子,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闻人月大喜,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能尽快找到妖狐了!

    杨岁卿无奈下床,继续传音说道:“动用金牒天书是个捷径,既是捷径,便有它特殊的限制——金牒天书会暂时封印我的仙力。”

    闻人月险些把那滴金墨甩出去,但他发现就算甩出去也不影响那两根金线,它们十分霸道地在夜间抖抖索索,忠诚地为主人指明方向。

    “别忙活了,在我们拿到原稿之前,这线断不了。”杨岁卿理了理衣服,“接下来就靠你了,徒弟。”

    闻人月实在怕了师尊这泰山崩于面前不动声色的能耐,师尊失了仙力,他便成了一介凡人!

    而他只会三门仙诀,天书梦诀为入梦,追魂诀为寻人,千里诀为逃跑。

    一个能用来打架的仙诀都没有,哪里能靠得上?!

    他看着旁边呆站着的元泽,苦中作乐地寻思,他还无师自通了一个追鬼诀,更是坑死自己没商量。

    元泽直勾勾地盯着另一根丝线延伸出去的方向,说道:“闻人兄、大师,我方才认真感受了一下,我丢了的东西兴许就在那边。”

    闻人月在心里叫道:元泽兄,这就是你不懂事了,你不感受我也知道!但咱们有命去吗?!

    杨岁卿拢了衣袖,轻拍闻人月的肩膀:“去,画个千里诀。”

    闻人月也不知道师尊哪来的信心,只好苦着脸画了一道仙诀,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线条比上回流畅多了,正当他要圈画最后一个点时,却停下了笔,他扭头问:“师尊,我感受不到那根金线的末端落在哪里,只能认出个大致方位,怎么办?”

    此前千里诀能把他们送到地方,一回靠的是元泽对槐城的残留印象,一回靠的是对城墙的大致估算。

    这一回金线不知已经延展到哪里去了,他若是盲目画个阵法,把大伙传出城可怎么办?

    杨岁卿:“握着笔,在心里问天书。”

    凝神片刻,杨岁卿的指尖有金芒一掠而过,闻人月一问天书,就会消耗他的仙元。他捏了捏手指,对这点消耗不甚在意。

    闻人月手指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天书帮他们圈了个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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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着皎洁月色,两人一鬼被千里诀远远扔到了那地方。

    闻人月“哎”了一声,随后静谧之地响起两声“扑通!”的落水声。

    杨岁卿站在岸边看着划水的一人一鬼,摇头道:“缺德天书导航,还是那么不靠谱,把人导沟里了。”随后他轻嘶了一声,指尖有天书释放的金雷闪过,电得他手指一麻。

    闻人月一手还捞着不会水的鬼兄弟,一手划拉着水,冲着师尊传音:“为什么鬼也会落水啊!”

    杨岁卿悠悠传音道:“今日他跟我们一起吃饭喝酒的时候,你怎没觉得奇怪?”

    “师、师父,呼噜呼噜……帮忙搭把手。”闻人月一开口就灌了一口水,发现还不如继续在心里传音。

    杨岁卿伸出一只手给他,稍使了些力气,就把两个水中累赘都提了上来。

    师尊气力,竟恐怖如斯!闻人月心想,这哪里变成了凡人?凡人有这力气?!

    那他闻人月在没成仙时算什么,还没进化的猴子吗?

    杨岁卿对于徒弟的踩坑能力已经近乎习惯了,懒得再训他,刚将人提上来,就让他掏出湿漉漉的仙笔看看那根金线还在不在。

    好在天书的金线不融于水,悠悠地飘向不远处,重连了起来。元泽阿嚏阿嚏打了两个喷嚏,连带着身上的金线也颤了几下。

    他们跟着那根线走到一条无人的小路上,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被千里诀传到了偏远郊区,夜里的槐城与白日判若两城,除了隐隐约约的几声狗叫和虫鸣,周遭极为安静。

    走到一处槐树林里,元泽忽然说:“很近了,就在这附近。”

    闻人月心提了起来,杨岁卿:“阿泽,你静心感受一下,对方的方位有变动吗?”

    元泽闭目感受一阵,摇了摇头:“没变过,只是我要找的东西,方位好像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闻人月:“或许你要找的东西被埋了起来?亦或是,对方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等在了某个地方。”这深山老林,确实适合埋尸,也适合妖狐伏击他们。

    元泽若有所思道:“闻人兄、大师,你们是在追什么人?我瞧这根线的位置与我要找的方位一致,说不准我们是同个目标。”

    都走到这一步了,杨岁卿也没打算隐瞒:“我们在抓一只狐妖,你有印象吗?”

    靠在槐树的树干上,元泽苦思冥想:“妖狐?原来二位是来捉妖的。我倒有个猜测,不过也忒巧了……我手稿里写的故事就是关于一个妖狐的。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这只妖狐偷了我的东西?”

    闻人月苦笑:“没准真是。不过我劝你还是别细想了,跟着我们走就行。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可不想你一气之下变成恶鬼。

    元泽点头:“好。”

    他们往深林里走,槐树铺就的腐叶混着潮湿的泥垫在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金线始终缀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他们踩过几根粗壮的槐树根系,发现金线急转直下,折了个弯,直直对着他们脚底下。

    “真在地底下?”闻人月说着,蹲下身摸了摸脚下的泥土,“我们要怎么下去。”

    “炸。”

    杨岁卿揣着手,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