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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皮仙人(十一)

    闻人月手指还沾着土,听到师尊要他炸土坑,先青蛙步往一旁挪了几步。脖子往上一拐,发现师尊只是盯着他,没有下一步指示,才指着自己问:“师、师父,你不会真想指望我吧?”

    杨岁卿不知什么时候把那石剑抱在了怀里:“我观你这几日画阵施诀,已熟练掌握了仙笔的用法,对你来说没什么挑战性。就算画成一万个千里诀,成就感也不高,没法实现自我价值。”

    “现在该试着突破自己了。仙门法诀,讲究一生二,二生三,三变万通。你已到了万通阶段,该自己想办法炸开,发挥自主性。”杨岁卿毫无感情地鼓励道。

    闻人月被他接连几个大名词砸晕乎了,但他勉勉强强也能听懂个大概,师尊只教会了他三门法诀,就指望他发挥什么“自主性”?!

    “闻人兄啊,我写的话本里,那些主角要想炸个大的,得画个雷符。”元泽在一旁绞尽脑汁,他也没拿个趁手的工具,不然还能帮闻人月挖一挖,也算尽一份心力。

    “阿泽兄,多谢你火上浇油,”从未学过雷符的闻人月忽然起身,一拍这位鬼兄的肩膀,“我想到办法了。”

    他手里拿着毛笔,仙力翻涌而出,汇为金墨淌了下来,笔尖轻按,一个“炸”字初具雏形。

    “不是,这能行嘛?!”元泽写书都不敢这么创新。

    “有什么不行的,之前的法诀都是字,这不也是天书里的字嘛!这便是三通万物了!”闻人月一悬腕,笔头收尖,“炸!”

    元泽被他的阵势吓得连连退后几步,不多时,他发现就像他节庆吃席见到小孩子玩的炮仗一样——总有几个是哑炮。

    “哎,别灰……”心。

    元泽刚要安慰,“灰”那半个字只做出个嘴型,就见面前的土坑飞起几尺的土星,随即耳边才出现一声狂放的炸响,震得他鬼耳欲聋。

    “师父,成了!”闻人月蹲在土坑旁边往里看,“里面竟是个密道。”

    杨岁卿早撤到了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闻人月办成了事,过来说:“孺子可教……”

    闻人月嘿嘿一笑,一转头,满脸挂满了被炸出来波及的土粒,看起来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唉……”杨岁卿彻底没话说了,掏出那枚劳模手帕递了过去。

    待闻人月打理好自己身上的土,先把师尊的手帕揣在了衣袖里,打算回去洗洗再还,杨岁卿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他正要习惯性走在前面,被闻人月扯了一把石剑柄。

    杨岁卿回身:“?”

    闻人月:“师父,你和阿泽兄都跟在我后面吧。”

    杨岁卿欲言又止,但想到了什么,敛了神色,抱着剑往后退。

    闻人月提着笔,略带警惕地走在面前。

    他暗想道,真有什么妖魔鬼怪,他也不怕了,来一个炸一个!

    密道阴冷潮湿,观其内壁,应是长久无光照入,砖缝里黏满了青苔,细看去还有些不明显的暗红色,石阶陡峭狭窄,他们走着走着,就因石阶愈发狭窄改为了侧身往下。

    “……你来了……”幽幽的女音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下飘了上来,闻人月嗖一下抽回了往下探的腿,错觉还以为有人在扒拉自己。

    “别怂,继续下。”杨岁卿丝毫不慌,用石剑怼了怼徒弟的背。

    打头阵的大话放出去了,这窄小的地方也不容他们换位置,闻人月挣扎地探出腿,颤巍巍地踩在石阶上。

    “……你来了……”又是一声。闻人月闭了闭眼,眨巴掉一瞬间被吓出眼泪,轻轻又探腿。

    “……你来了……”

    杨岁卿在他身后点评道:“挺智能,还是个声控台阶。”

    理解不了杨岁卿冷幽默的闻人月被吓得一步更比一步慢,杨岁卿从背后看去,看到徒弟的腿已经抖成了筛糠,那手也扶着墙面,每走一步都像八十岁没牙拄拐老太。

    他开始从那道回声在心里计算这密道的大概触底距离,默思片刻,他一剑把闻人月杵了下去。

    “哎——啊!救命!”

    闻人月径直跌了下去,想起师尊在天庭就推他下界,如今又来坑徒弟,没等他为自己默哀多久,他的脚已经触到了地面——原来离地就剩三四阶台阶了。

    杨岁卿跃步下来,环视一圈,对闻人月说:“那根线呢?”

    闻人月一提毛笔,说道:“不好了师尊,两根线都断了!”

    他们俩一起回头,发现元泽已经不见鬼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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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泽兄能去哪儿呢?”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元泽的身影,闻人月扶着墙探头往上看,洞口已成了一个小小的点,隐约透了点月光的亮度。他们下了几百阶,密道窄得只有这么一个出入口。

    杨岁卿方才要来了闻人月的仙笔,他手里左右拨着笔头,将每根毛都过了一遍指尖,说:“此前觉得这鬼简单,便没对你说过这些。你那道追鬼诀,是一道契约仙诀,可与鬼结契。人与鬼结契,用的是精气,对于你,是用的仙力。你的仙力会不断溢出去,供给那只鬼,这样才能维系他的鬼气。而他世间恶念尽除,甘心离去时,才可被人超度……因为太过麻烦,又显得百害而无一利,人界与天庭都很久无人用过了。”

    闻人月听着也有点麻麻的,敢情不是师尊不想超度,是这鬼一来就赖上走不掉了。

    杨岁卿拨着仙笔的头,直到那根笔再次挤出一丝一缕弱弱的金色游丝,延伸入密道深处,继续道:“他的气息在密道深处,不在上面。有人设阵截断了你与天书的思绪脉络,不过我的仙元直接连着文脉,他们截不断。”

    闻人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根指路仙笔,再次感受到师尊大腿之粗。

    一边往里走着,闻人月一边说话壮胆道:“阿泽兄不会被那妖狐绑走了吧?他当人的时候就够惨了,当鬼也是个怂鬼。他万一看到那妖狐,想起来自己是谁可怎么办。”

    “到那时候,你得负责驱鬼,”杨岁卿说,“恶鬼出去了,也只会为祸一方。”

    闻人月叹气道:“怪我,若我没召出阿泽兄,他是不是已经走在投胎路上了……”

    杨岁卿难得安慰了一句:“虽是你阴差阳错之举。但他生前经受太多,积怨未消之前,会一直徘徊在那院中,并不能去投胎。”

    石剑抵着前面紧闭的石门推了推,他继续道:“世间这样的怨鬼,还有许多。他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浑浑噩噩,也不害人,只是一遍遍徘徊在死前的残景中……”

    杨岁卿:“话疗结束,来推门。”

    闻人月刚想感慨一句,又把话吞了下去:“……”

    在杨岁卿的凡人怪力与闻人月几乎可以不计的助推之下,密道门缓缓洞开。

    “……你来了……你们都来了……”一阵阴冷的风呼啸袭过,妖狐的声音再次响起。

    元泽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救我——救我——闻人兄、大师!”

    我才该叫救命!闻人月被妖狐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但他一想起师尊目前是个脆弱凡人,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他往前才看清这黑洞洞的地方,这里只有妖狐背后的窗洞里泄露出一束光,她浑身被粗壮的树枝捆束,那些枝叶都扎在她的皮肤里,身上的血蜿蜒而下,变成了那树最好的水分浇灌。

    她的脸上一半黑痕,一半是烧红的皮肤,嘴唇白的近乎无一点血色,混沌不清地念着:“你来了、你来了……”

    闻人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妖狐,不得不说,她比那日梦中追杀他的状态要差太多了,他担惊受怕了一路,没想到对方比他还要更狼狈。

    征服恐惧的力量来源于自身能耐,领悟了“炸”字诀的闻人月自认强大不少,拎着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他走到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到了角落里蜷缩的元泽,对方正冲着他摆手,闻人月也冲他挥了挥手,意思是自己来救他了。

    元泽的手摇得飞快,闻人月看着他,不解他怎么如此激动。

    鼻端腥风渐起,闻人月一转脸,和妖狐诡异的眼珠子对了个正着,她被烧毁的半张脸,眼窝凹陷了进去,完好那张脸的绿眼珠周围全是血丝。

    闻人月提笔就炸!

    他一抖笔,一收尖,妖狐的眼珠子也跟着他的走笔定在了原地。

    他们僵持了一秒、两秒,闻人月冷汗淋了一背,这回怎么真是个哑炮!!!

    他慌张往后撤,匆忙中左脚绊右脚,好在妖狐伸爪子袭来时他正好全身一沉,躲过了这一击。

    随后他没稳住,即将脑袋着地,这才看见元泽拼命指着的位置——那妖狐浑身枝条只捆了上身,足上铁链早被她挣断了!

    吾命休矣!

    闻人月知道这次托大了,师尊现下只是个凡人,估计也要跟着他交代到这里了。

    妖狐的爪尖冲他心脏而来,能剥人皮的利爪瞬间撕烂了闻人月的衣襟,千钧一发之时。

    闻人月只听得叮地一声——这是太奶摇铃接他来了?

    “没死就起来干活。去一旁练你那字,一遍不行就练十遍。总有一遍能成。”

    杨岁卿一拽闻人月的衣袖,把他整个软面条一样的身体拉了起来,石剑抵在妖狐爪尖僵持着。

    闻人月噔噔噔几步跌倒在地,一刻也不敢耽搁,忙提起笔开始重写那“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