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岁卿虽然被天书限制仙力成了凡人,但他曾经与万千妖兽厮杀战斗的本能仍在,石剑一抵利爪化解了力道,顺势往前一送,剑尖直指妖狐胸口,剑锋割破了她身上的槐树枝条。
那些枝条溢出了脓血,妖狐凄厉地叫喊一声,往后退了数步,枝条慢慢长好重新缠绕上去,她顿时脸色又苍白几分。
杨岁卿眯眼盯着那枝条,挽了个剑花,试探着向前,身形飘忽挡过妖狐的一击,剑分别挑破她四肢上的枝条。
妖狐逐渐脱力,发现自己可能打不过杨岁卿,动作也略有些迟疑,她在剑再次袭来时,从怀中掏出一物。
杨岁卿:“!”石剑在紧贴那物时瞬间停了下来。
那是——元泽的人皮。
他不着痕迹地往元泽方向望了一眼,密道内光线昏暗,对方又被妖狐挡着视线,看不到妖狐手中人皮,他暗自放下心。
妖狐以人皮为遮挡,手又变利爪去抓杨岁卿,将他石剑往一旁打开。几乎是瞬息之间,杨岁卿石剑抵向地面,爪尖再度撞上石剑,挡过了这一击。
有人皮在妖狐之手,杨岁卿多少受了些限制,只守不攻,防止妖狐拿人皮遮挡。
与此同时,闻人月还在练那“炸”字,然而他这炮仗显然质量堪忧,写了几十个也炸不出一个花来。
有句古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现在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望见师尊那边为了躲开妖狐袭击,已快被对方逼到了石壁上,更加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仙笔啊……你是一根好笔,看你这杆子如此硬挺,英姿飒爽如一个将士,瞧你这笔头的毛软硬适中,是文人心中不可多得的绝世之宝。求求你,给我炸一个吧……”闻人月再三尝试不行,已经转向求情手里的仙笔了。
可惜这仙笔并非通灵之物,无法回应主人的奇思妙想。
看到妖狐手中人皮,再看墙角瑟缩的苦主元泽,闻人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作想,为何在地上能炸的出来,在地下就闷了火。
那时在地上,他心内其实并不认为自己能成功,哪怕千里诀都是仿着师尊的仙诀阵法一点点临摹的。他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不可能一下子造出一个世间仅有的仙诀——虽然当时他就是那么想的,此时只能惨遭打脸。
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像他用“追魂诀”误成“追鬼诀”一般,这“炸”字的字纹兴许和另一种仙诀撞了。
师尊在那边和妖狐打得火热,大约是无暇给他做指导工作了。闻人月想起他下密道时,师尊的神色有些微妙——或许他那时就已猜到,闻人月那办法使不出第二回了。
他试着想起当时写完字有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那时金墨还剩得很多,似乎抖了抖笔,只是后来炸得太轻易,他把此事忘却了。
闻人月开始往字的周围画仙诀纹路,此前师尊教授的仙诀,从易到难,字形统一继承了天书古字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纹饰,就好像酒器上的祭文一般。
他破罐子破摔,索性将千里诀周围的阵法纹路随心地改了改,中间写了一个“炸”字。
这一回,他下笔时就仿佛有万钧之力在拦下笔锋,可见这字诀要用多少仙力来填。
他心道不好,我这一身仙元怕是要被笔抽空了!
闻人月传音给杨岁卿:“师尊,我好像要成了。”
杨岁卿在利爪袭来间隙抽空瞧了他一眼,爪子立刻将他脸后的石壁凿破了,灰土唰拉拉地往下落。
他一矮身躲过下一击,点评道:“……仿佛看到了我曾经的大学生创新创业作品。”
闻人月:“?”这是在夸他厉害吗?听不懂一点。
“要创新点,这也太过创新了。”杨岁卿传音给他,“罢了,你先用着,等闲了我再教你。”
闻人月一听,稳了!能行!他立刻将浑身的仙力注入笔端,那个被他艰难写就的“炸”字的光芒愈发强烈,密道石洞都被照亮了。
妖狐望着这边,不知他在搞什么幺蛾子,杨岁卿一剑重拍向她肩膀,把她注意力引了回来。
她怒极,这人像个豺狼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时不时出剑薅下她一块肉,让她好生厌烦。
妖狐不打算再与杨岁卿兜圈子,忍痛震开了两手臂的枝条,朝杨岁卿迅捷一击。
本来就已被逼到石壁角落的杨岁卿,若是躲开那一击,妖狐便会抓向一旁的闻人月。
他不避不退,站在原地,神色淡漠地望着妖狐。
闻人月收笔之时,已经感觉到这个仙诀不受他控制了,吸取了他身上所有仙元的字爆出璨目金光,他使出最后一分力气将字诀推到妖狐背上。
“师尊——”他大喊,“往我这边退!”
杨岁卿在妖狐爪尖碰到脖颈时往闻人月那边一掠,妖狐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为了牵制她。闻人月本能伸手一捞,将师尊抱了个满怀,跟他一起退后撞到了身后石壁。
金芒大作,喧嚣的爆炸声将石洞震得隆隆作响,妖狐彻底没了声息。震下来的灰土全被闻人月挡下了,他浑身被抽空仙元,没了力气。
“……真乱来。”杨岁卿许久以后冒出一声,他拍了拍腰上围着的手,“好在这密道还算结实,而你身上仙元还没完全……罢了,等出去了好好教教你。”
闻人月被师尊身上悠然的皂香拢着,仿佛又回到了凡间洗衣修行的日子,一时有些怔愣。他这位师尊虽看似清冷凛厉,但却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他挣了挣手臂,疑惑说道:“师尊,我没力气了。”
“仙元连着气力,全用干净了,你哪来的力气?”杨岁卿把他的手臂挪开,支着剑起身,回身伸了伸手,“还能站吗?”
闻人月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彻底麻木了,连摇头都摇不动,悲伤道:“我动不了了。”
师尊看着他像个木头人一样支在那,忽然轻轻笑出声,也不知在笑什么。
闻人月在笑声里又挣扎了一下,好歹把双手握成了拳头,显得没那么傻。
杨岁卿兀自欣赏了一会儿木头人徒弟,转身办正事去了。闻人月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此师尊不愧是天庭唯二的金鳞战将,好像任何时候都不会倒下。
地上的妖狐无声无息地躺着,身上的枝条再次长好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杨岁卿朝她走来时,也只能用目光追着他看。
杨岁卿又笑了:“又一个木头。”
他半蹲下来查看了妖狐的身体,她竟然没有一块伤口,但脸色已是苍白一片,气息非常微弱。应是爆炸将她身上枝条一瞬间燃尽,因此枝条重生时抽空了妖狐的力气。
他曾与妖狐族战斗过,该种族的生命力十分顽强,有些狐狸甚至能修炼出九条命。
她挣扎着抬起手指,杨岁卿没有后退,似乎并不觉得她还能伤到自己。
他看着妖狐掏出了怀里的包裹和一份手稿,那包裹没包好,露出一个角,杨岁卿望了一眼,原来这才是元泽的人皮,方才战斗时那皮是假的。
他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妖狐,对方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神色逐渐平静了一些。
妖狐艰难开口,她每说一个字,胸口的枝条都往里紧一分,她大口吸着气,说道:“你是……小芹……梦。”
“来……杀我的。”
她那只完好的绿眼睛不住地流下眼泪,把包裹和手稿往杨岁卿那边推了推。
“阿泽……”她的眼睛圆睁着,“对不起……阿泽。我已经尽力……”
“是你杀了阿泽?”为了防止元泽听见,杨岁卿只能轻声问道。
“是……不是。”妖狐的喉口被疯长的枝条勒紧了,她无法再开口说话,只能盯着杨岁卿。
杨岁卿从她身边捡起了爆炸后掉落萎缩的枝条细细研究了一番,看着妖狐说:“你被这东西寄生了?”
妖狐流泪不止,疯狂地点头。
杨岁卿皱了皱眉,用石剑尖端划开那根枝条,里面涌出了一点恶念,缠在了石剑上,消失不见了。
他试着感受了一下恶念的来源,与那些妖族留在他身上的不同,这份恶念竟没有来由,仿佛是凭空出现的。
槐城,槐树……会有什么关联吗?
杨岁卿盯着妖狐身上的枝条,若能多切下一点,或许他能寻到更多恶念的线索,只是妖狐可能没几天好活了。
留着她还有些用处。
杨岁卿绕过妖狐,走到元泽那边去,他虽是鬼怪,但暂且对自己的身份无知无觉,平添了几分困扰,看起来被吓得够呛。
“阿泽,你进来时为何忽然不见了踪影?”杨岁卿问。
元泽道:“大师,我刚一踩到地上,那地板就开裂了!直直让我落到了一个向下的滑道里,我是一路被送到了这地方。”
杨岁卿:“妖狐看到你出现,有什么表现吗?”
元泽摇摇头:“没……在你们来之前,她一点动静都没,我一直以为那是个死人!”
他回身去看,从元泽的角度来看,凭借窗外透入的光线观察妖狐的脸色,认成个死人倒也没问题。
诸多线索太过繁杂,最好能去妖狐的梦里一探。
他看向远远瘫坐的闻人月,自语道:“得想个法子,让他尽快恢复仙元……”